李嬸看著陳宇,嘴角竟然扯了一下,那不像是在笑,更像是一個麵具在臉上裂開。
“嗬嗬……”
她發出的笑聲乾澀又難聽。
“警官,你真厲害。”
她的聲音不再顫抖,變得平穩,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平靜。
蘇清竹握緊了拳頭,她想質問,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為什麼?”張璐瑤輕聲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氣氛,“十年的時間,足夠你有很多次機會。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李嬸的目光轉向張璐瑤,那雙眼睛裡沒有了任何情緒,隻剩下空洞。
“機會?我每天都在等機會。我每天給他做飯,給他端茶,看著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一切,我就在想,什麼時候才是最好的時機。”
她頓了頓,聲音裡帶上了一絲飄忽。
“十年前,我兒子阿強被那根木頭砸斷了脊椎。我抱著他去求周鶴年,我求他救救我兒子,哪怕是傾家蕩產。你知道他說了什麼嗎?”
李嬸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說,人各有命。還說,為了一個不相乾的人,毀了他那塊準備給孫子雕百子千孫圖的寶貝榆木,已經是天大的損失了。”
“他說……我兒子的命,不如他那塊破木頭金貴。”
這句話從她嘴裡說出來,輕飄飄的,卻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降了下來。
蘇清竹的眼睛瞪圓了。
【我靠,這話也太不是人說的了吧?簡直是畜生。】陳宇心裡罵了一句。
“從那天起,我就知道,光讓他死,太便宜他了。”李嬸笑了起來,那笑聲裡充滿了說不出的快意和悲涼。
“我要讓他再體驗一下,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被‘木頭’奪走的滋味。我要讓他親自感受一下,那種絕望,那種無能為力。”
“他不是每天都活在愧疚裡嗎?那我就幫他一把,讓他下去陪他孫子!”
“他不是信什麼木魂索命嗎?那我就讓‘木魂’真的來索他的命!”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最後變成了尖利的嘶吼,積攢了十年的怨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哈哈哈哈!”
她瘋狂地笑著,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渾濁的淚水混著她臉上的皺紋,看起來無比猙獰,又無比可悲。
蘇清竹看著她,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
法律上,李嬸是罪大惡極的凶手。
可在情理上,她隻是一個被逼入絕境,用十年青春為代價去複仇的可憐母親。
最終,兩名探員走了進來,將已經徹底崩潰,又哭又笑的李嬸帶了出去。
承木齋的案子,至此告破。
當天下午,那根承載了十年恩怨的老榆木梁,被警方用電鋸鋸成了兩段。
一段保留著蟲蛀的痕跡,作為物證封存。
另一段,被人用刻刀在上麵刻下了六個字。
莫欺人,終自欺。
……
回警隊的路上,車裡的氣氛壓抑得不行。
蘇清竹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一言不發。
張璐瑤也閉著眼,似乎在消化剛才的一切。
陳宇開著車,手指在方向盤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
“你們說,這算不算善惡終有報?”蘇清竹忽然開口。
“算吧。”張璐瑤睜開眼,“周鶴年種下了因,李嬸結出了果。隻是這個果,太慘烈了。”
“是啊……”蘇清竹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陳宇忽然踩了下刹車,將車停在路邊。
“不對。”
他看著後視鏡裡的自己,眉頭緊鎖。
“怎麼了?”蘇清竹被他搞得一頭霧水。
“有個地方想不通。”陳宇轉過頭,看著後座的張璐瑤,“你們說,這個案子裡,真田苟一郎的位置在哪?他起到了什麼作用?”
“李嬸,一個在鄉下照顧了人十年的護工,就算仇恨再深,她從哪學來這麼精密的殺人手法的?”
“慢性投毒,心理暗示,機關布置,利用化學反應,製造不在場證明……這一套組合拳下來,彆說是個鄉下老太太了,就是警校的優等生都未必能設計得這麼天衣無縫。”
蘇清竹也反應了過來:“對啊!我剛才就覺得奇怪,她怎麼會知道艾草會加重高血壓症狀?還知道用沉水香製造缺氧環境?這都快趕上專業法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