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他重複著與阿撒茲勒最後的那段最甜蜜的日子。
每一次情事過後,阿撒茲勒總是喜歡靠在他的胸口撫摸他的十二翼,戰栗著像一條瀕死的魚。
他的燦金色長卷發是最濃稠的蜜,裹著這朵當之無愧的地獄玫瑰。
那時候,還沒有瑪門,沒有他們的糖果甜心,潘地曼尼南隻有他們兩個,漫長的幾十萬年,隻有他們二人為伴。
從最開始為了爭奪權力不得不妥協讓阿撒茲勒成為他的魔後,到每一次不由自主的動情,又被他歸結於色欲本源的誘惑而憤怒的大戰一場。
路西法緩慢走在這條由回憶組成的長廊之上,腳下踩的碎玻璃一樣的東西讓撒旦痛如刀絞。
那是他的每一次“欺騙”、每一次“惡語相向”和如今遲來的“後悔”。
他仿若未覺,繼續向前走著,臉上都不自覺帶上一絲虛幻笑意。
直到熾熱岩漿湧上他的口鼻,無底深淵的億萬寒冰裂開他的身體,那深淵中沉睡的撒旦才緩緩睜開了一雙如鮮血般的紅眸。
路西法靜靜的懸浮在那裡,紋絲不動,像具屍體一般。
他的眼中滿是對這猩紅現實的倦怠。
他在這無底深淵中徘徊了兩年,動用撒旦本源塑造了成千上萬個肉身,每每崩碎,不過泥塑木胎。
他是撒旦,他沒有造物的資格,那些簡陋的人偶,曾經高傲的色欲魔王也不屑得寄身於這小小牢籠。
這些日夜裡,女兒的話無數次在他的腦海中響起,化作他的夢魘,字字句句都在嘲笑他的狂妄自大。
每一寸色欲的原罪都是阿撒茲勒的分身,他的意識在色欲地獄等待了三萬兩千年,也未曾等來撒旦的一句抱歉。
最契合的身體是女兒的肉身,在無數次化用色欲原罪來晉升的機會中,阿撒每一次都決絕的拒絕了自己死而複生的機會。
是因為愛她嗎?還是僅僅隻是因為再不想見撒旦一麵。
……路西法,你確實傲慢。
撒旦緩緩歎了口氣,他握緊掌心的碎片,直到那團粉紅色霧氣不甘示弱地絞碎撒旦的皮膚,鮮血一滴滴落入岩漿裡。
……嗯,連本源都和他的脾氣一樣。
物隨主人形。
路西法將這塊僅剩的本源拿出來,又將上麵的鮮血擦乾,凝視了許久。
這是從唐粥粥昏睡去和厄洛斯融合之前,托利維坦帶回來的東西。
是原本的七宗罪之色欲。
也是,他的愛人最後的遺骸。
撒旦試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想要複活一位死去三萬年的,如今甚至不在魔王之列的七宗罪,何其之難。
直到他為了自己親手殺死的愛人再一次走上了通往天堂的台階。
叛神的路西法對著被他轟碎卻依舊空無一人的大聖堂緩緩單膝下跪——一如曾經的熾天使長那樣。
“神,我求你。”墮天使無比虔誠。
那一天,他頭一次聽見了上帝的歎息。
耶和華分了他一縷“創造”、一分“奇跡”、一口“生機”。
路西法捧著最後一塊色欲本源的碎片,那雙握住地獄權柄,敢與上帝正麵相抗的手在抖。
液體沿著他冰冷的臉向下流,不是淚水,是過度使用上帝權柄帶來的副作用,他的肉身在崩潰。
細小的裂縫密布在撒旦的軀殼上,這具上帝所造的完美肉身正日複一日經受著法則的吞噬。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路西法伸手不舍地摸了摸這張自己魂牽夢縈三萬年的臉,盯著麵前散開的金色長卷發,鬼使神差的,伸手將它化作了一片烈焰般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