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承拖著因久跪而發麻的雙腿,走到監視器前回看剛才的表演,畫麵裡那個蜷縮的身影陌生得讓他心驚。
接下來還要補拍兩組特寫鏡頭,他必須在這片悲傷的餘溫裡,將剛才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精準地複現至少兩次。
衛承心裡有些沒底。
然而當場記板敲響,鏡頭對準的刹那,他發現自己竟能如此自然地重新沉入那個世界。指尖的顫抖、喉結的滾動、眼底瞬間湧上的水光——
每一個細節都比前一條更加細膩動人,仿佛那些痛楚本就蟄伏在他的身體裡,隻待一個信號便能蘇醒。
直到導演喊“過”,他才恍然驚覺,自己的情緒竟能如此收放自如。
“狀態很好。”導演露出讚許的神色,“休息十分鐘,準備下個場景。”
衛承恍惚地被拉走去補妝。
他甚至無法把這樣的進步歸功於生活中相似的體驗,因為他的人生中已經沒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時刻了。
剛剛的爆發幾乎掏空了他全部的情緒,鏡中映出的臉顯得有些呆滯,仿佛靈魂還未完全歸位。
他望著鏡中的自己,心底浮起一絲陌生的確信。
或許,過去那些笨拙的模仿、對技巧的苦苦鑽研,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融入了他的本能。或許,那些精準而洶湧的情感,本就是他區彆於他人的獨特稟賦。
這個認知讓衛承微微一顫。他垂下眼,任由化妝師為他補妝,指尖卻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原來天賦也可以不是與生俱來的禮物,也可以是無數個無人問津的深夜裡,用汗水與執著一點一點淬煉出的鋒芒。
那些他曾以為徒勞的努力,其實早已在暗處悄悄生根,隻等一個破土而出的時刻。
補妝完畢,衛承走向下一個場景的拍攝地。
他的腳步仍有些虛浮,胸腔裡卻有什麼在隱隱發燙。那是一種陌生的、屬於創造者的篤定。
場記打板聲落,衛承抬眼望向對手演員。眼中自然而然流出那樣複雜的,夾雜著輕蔑、誘惑與仇恨的情緒。
文藝創作中有一種東西叫做“頓悟”,衛承此刻就仿佛處在這樣的靈光乍現中。
表演終於不再是他向外索求認可的工具,而是向內挖掘自我的過程。
……
與此同時,江時鳴正在錄音室裡錄製新專輯的第二主打歌《逆旅》。
雖然他早有打算,要與衛承共同完成“新星”的第六張專輯。
然而他從不徇私。
一首歌該被放在什麼位置,自有其不可動搖的標準。可這一次,衛承交出的作品,實在好得令他無從反駁。
若說《我執》是靈光一現、無法遏製的洶湧潮水,那《逆旅》便是將多年沉積的才情與感悟,一次儘數嘔出。
濃烈,真切,幾乎能觸到血肉的溫度。
“欲完整的先被敲碎,欲燃燒的剩一地灰。誓言是年輕的愚昧,星辰在熄滅後愈發鼎沸。”
“欲相愛的先學獨寐,欲重逢的擅長不歸。等月光爬上舊窗扉,才懂疼痛是另一種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