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被拔除,今天江時鳴可以自由地回家了。
用指紋打開家門,熟悉的、帶著淡淡海洋調香氛的空氣將他包裹時,江時鳴一直緊繃的脊背才終於鬆弛下來,真正的疲憊在此刻如潮水般漫上他的四肢百骸。
一進門就如脫了韁的野馬般開始在地磚上疾馳。
——他隻是想跑,就像江時鳴現在隻想坐下。
沒有開大燈,江時鳴隻擰亮了玄關一盞暖黃的壁燈,將自己陷進客廳柔軟的沙發裡。
然後,一種奇異的疼痛感開始浮現。
並不尖銳,更像是一種深層的、彌漫性的鈍痛,從心臟的位置緩緩擴散至全身。
這不是新鮮的傷口,而是某個陳年的、早已與血肉長在一起的暗痂,被連根拔起後,留下的那個必然要經曆的空洞與不適。
他清晰地感覺到,身體裡有一部分東西被永久地抽走了——
那是關於“血脈親情”的最後一點模糊影像,是深植於文化基因裡對“血緣”無法完全割舍的執念,是那個躲在童年角落裡、曾偷偷渴望過愛的瘦弱男孩……的影子。
原來一切都沒有什麼理由和借口,他隻是不被愛著的萬千個小孩中的一個,如此而已。
江時鳴頹然閉上眼睛,為那個想象中被愛著的自己,感到一陣深刻的、悼念般的疼痛。
然而在這綿長的疼痛之下,另一種更為清晰的感受是暢快。
像是一場持續了太久的、精疲力儘的拔河,他終於舍得鬆開了手。繩子那端的人或許會摔得狼狽,但他自己獲得了久違的、掌控自己重心的自由。
他不必再為此耗費任何心力。
不必再心存任何僥幸。
不必再回答任何相關問題。
結束了。
讓有情的想象在此崩毀,重鑄一個新的世界。
房門口響起“哢噠”一聲輕響,大門被推開,夜風的寒涼裹著一股香氣吹進客廳。江時鳴沒有睜眼,隻是把頭往抱枕裡埋得更深。
他聽見一個人把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上,聽見他換鞋走進來,聽見塑料袋摩擦的聲音,最後,他聽見打包盒被放在茶幾上的聲音。
衛承身上帶著些寒意,暖融融地裹住了他。
江時鳴被熱化了,整個陷進衛承懷裡——這可不算是個輕鬆的活兒,至少二位都已經非常努力了。
“起來簡單吃點東西。”衛承的的手撫過江時鳴的後頸,像是在安撫一隻應激的貓。
江時鳴在衛承的肩頭輕輕蹭了蹭,終於抬起頭。茶幾上擺著一家連鎖黃燜雞店的打包盒,蓋子邊緣氤氳著溫熱的水汽,香味早已經順著邊沿冒出來,沾染得到處都是。
和工作室大樓地下美食城的那家不是一個味道,但是肉眼可見裡麵也多加了肉。
江時鳴慢吞吞地打開餐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