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觀潮對這樣的回答並不滿意,追問道:“哥哥,你能不能再說長一點?長一點就好了,你這樣隻是一兩個字,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書院後有片竹林,晨起讀書,有時能看到竹鼠偷吃筍。"林觀滄挑著最平常的事說,視線卻不敢落在她臉上,隻盯著她裙裾上晃動的光斑,"有個同窗……養了隻會背詩的鸚鵡……"
"這樣……那就好。真有趣。"林觀潮笑起來,眼角那顆淚痣在陽光下格外明顯,"我原來以為書院都是整日之乎者也呢。"
微風拂過,搖椅輕輕晃動。林觀潮的眼皮漸漸沉重,恍惚間又變回那個拽著兄長衣袖要糖吃的小女孩。
朦朧中有人為她蓋上帶著沉水香的外袍,袖口還沾著新翻的泥土氣息。
林觀滄就這樣守在石凳上,看著陽光一寸寸爬過妹妹的睫毛。陽光透過葉隙在她臉上遊移,將那顆淚痣映得格外明顯。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輕得像是柳絮落地。
他知道,這一刻的靜謐,是他偷來的。
羅家的朱漆大門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疼。羅雙秋扶著丫鬟的手下轎時,聽見正廳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
"我不管!除了潮姐我誰都不要!"
羅逢客的嘶吼穿透雕花窗欞。羅雙秋的腳步頓了頓,她早知道這趟不會容易——自從半月前那混小子在祠堂喊出要娶潮兒的話,整個羅家就亂了套。
正廳裡一片狼藉。
羅逢客不情不願地跪在碎瓷片邊上——那顯然是剛剛被摔碎的一盞茶的殘骸,他月白色的袍子上還染了幾點茶漬。
羅夫人見著羅雙秋來,忙不迭迎上前:"妹妹你可算來了,我們家這個孽障啊!……."
羅逢客卻突然撲過來抱住她的腿:"姑母!您最疼我的,您知道我對潮姐……"
"閉嘴!孽子,你從小要什麼東西我們沒給過你?一個病秧子,也配進我羅家的門,也配做你的妻?"穩坐主座的羅老爺突然一聲暴喝。
空氣驟然凝固。
羅雙秋慢慢低頭。這樣的話一出,誰會還不明白羅老爺的意思。
羅雙秋沒有想過要女兒嫁做他人婦,可這不代表她能接受彆人這樣說自己的女兒。更何況,座上的這個人,是她曾經一起長大、血濃於水的兄長。
羅逢客還在哭求:"我可以學醫!我能治好潮姐……"
"你拿什麼學醫?"羅雙秋冷聲堵住了侄子的話,"你連自己院子的月例銀子都管不住,等你學好了醫,潮兒還能落著好嗎?況且——"
羅雙秋的視線慢慢掃過捏著帕子坐立不安的羅夫人、鐵青著臉把視線偏向一邊的羅老爺。
少年眼中的光就一點點黯了下去。
踏出羅府大門時,暮色已籠罩長街。羅雙秋望著天邊如血的殘陽,突然想起許多年前,也是在這樣的黃昏裡,女兒第一次發病,蜷在她懷裡,隻有小小的一團,她對她說"阿娘,我喘不過氣"。
轎簾垂下的瞬間,一滴淚終於砸在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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