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冶世的書房燈火通明。
他斜倚在軟榻上,隻著了一件月白色的便服,連發冠都未束,任由烏發垂落肩頭。燭火映在他冷峻的側臉上,竟顯出幾分罕見的柔和。
看起來,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
“過來。”聽見林觀潮的腳步,他很快抬眸,語氣裡帶著幾分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
淩冶世麵前的案幾上擺著幾碟精致的點心,還有一壺冒著熱氣的花茶。
林觀潮規規矩矩地行禮,緩步走近,低眉順眼地站在他麵前,雙手交疊在身前。這是這些日子中,雨花樓教給她的“規矩”。
淩冶世似乎不滿意她的拘謹,坐直身子,向朝林觀潮招手,加重了語調:“過來,來這裡坐。”
案幾前的坐墊隻有一個,就在淩冶世的正對麵。
林觀潮點頭:“是。”
她安靜地坐下,脊背挺直,像一株不會彎曲的竹。
“從今日起,你是這裡的小姐。”他親手斟了杯茶推到她麵前,語氣裡帶著幾分自得的愉悅,“以後,你喚我舅父。”
這是哪一出?
茶香氤氳中,林觀潮垂下眼睫,輕聲道:"是,舅父。"
這個稱呼讓淩冶世唇角微揚。
他微微傾身,沉水香的氣味瞬間將林觀潮包裹:"怎麼不嘗嘗?這是今年新貢的茉莉香片。應當合你的口味。"
林觀潮端起茶盞,借著氤氳的熱氣掩飾自己緊繃的表情。
她對淩冶世反複無常的性子仍然充滿了警惕。前一刻可以溫柔備至,下一秒就能掐住她的喉嚨,誰能預料他的情緒變化?
淩冶世盯著她啜飲時微微鼓起的臉頰,忽然問:“你怕我嗎?”
林觀潮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顫,可她抬起頭時,卻是認真地說:“不怕。”
這是真話。
淩冶世的確是一個棘手的任務對象,需要十二分的小心應對。不過,怕?林觀潮還沒有對一個人產生過這種情緒,即使是淩冶世這樣的人。
淩冶世肉眼可見地心情更好了。
"女兒家該有些體己。"淩冶世從袖中取出一支成色上佳的玉簪,通體瑩白,簪頭雕著朵精致的海棠,"來,舅父給你戴上。"
林觀潮還沒來得及反應,淩冶世的指尖已經輕輕撫過她的發梢,動作近乎溫柔。
玉簪入發的瞬間,林觀潮控製不住地戰栗。
淩冶世卻誤會了這份顫抖,低笑道:"剛剛說了不怕的。怎的?是假話?騙舅父玩的?"
他修長的手指流連在她發間:“這才像是個小姐。”
林觀潮衣袖下的手指緊緊攥住。
"怎麼不說話?"淩冶世抬起她的下巴,動作輕柔卻含著不可抗拒的力道,"可是嫌舅父給的東西不夠好?"
林觀潮望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睛。
"……受寵若驚。"林觀潮答。
淩冶世站起身,哈哈大笑:“受寵若驚,好一個受寵若驚。”
他喜歡她這樣乖順的樣子。
他的情緒時常暴戾,像一頭困在籠中的野獸,稍有不順就會撕碎眼前的一切。但當她在他身邊時,那股躁鬱會無聲無息地消散。
長久以來,他不願承認、也不願意搞懂這種依賴。但他已經開始期待每晚見她。
有這樣一個把她順理成章地送到他的身邊的理由,他是真的太愉快了。
林觀潮在他的笑聲中默然不語。
她仍然搞不懂他到底在笑什麼,就像搞不懂今天他為何會對她釋放恩賜般的“善意”。難道僅僅是因為他現在很無聊,需要一個人逗悶子?
終於笑夠了,淩冶世倚在窗邊,指尖輕撫琴弦,目光落在林觀潮身上,似笑非笑。
"這些日子,都學了些什麼?"他問,語氣隨意。
林觀潮垂眸,聲音平靜:“舞蹈、詩書、茶藝、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