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觀潮在和淩冶世對峙的這一瞬間的確考慮了直接放棄任務。
作為任務者,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惰性思維——大不了就重開一個世界唄。雖然沉沒成本很高,但總算是一條退路。
和淩冶世這樣暴戾、自我、視他人的人格尊嚴和生命權於無物的人相處起來,實在是太累了。
可是,在打開係統麵板的那一瞬間,林觀潮突然想起來,她答應了鐘雲的。
她答應了他,要等他回來。
“你一定要回來,我在這裡等你。”
“等我回來。一定。”
她不能就這樣走。
至少……不能連一句告彆都沒有。
而且,隨之而來的幽藍色係統屏幕上,赫然出現了一行新的字,是紅色的警示。
【警告:本世界劇情任務1時間節點即將接近,請宿主林觀潮積極對待任務,否則後果自負。】
真是……
連係統都在逼她。
她暗暗深吸一口氣,關閉麵板,重新看向淩冶世。
男人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底翻湧著某種扭曲的怒意,像是被她的沉默進一步激怒。日光將他高大的影子投在牆上,宛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獸。
“你看著溫順聽話,實則處處不馴!”他冷笑,聲音低沉而危險,“你母親沒有教給你的,我來教!”
“母親”這個詞從他舌尖滾出來時帶著刻意的重音,仿佛是什麼神聖的咒語。
林觀潮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沒有反駁。
他分明已經很久沒有提她這個世界身體的“母親”這個角色了,比起什麼喪母的外甥女,她一直更像是他的奴隸吧。
現在他這是唱的哪一出?舅舅癮上來了,又想扮演一個長輩了?
林觀潮思考時微微蹙起的眉頭,給了淩冶世一種錯覺,仿佛她很在意他提到她的“母親”。
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淩冶世忽然伸手,鉗住林觀潮的下巴,強迫她抬頭與他對視。
“你可讀過《女則》《女戒》?”他問,語氣裡帶著某種近乎偏執的審判意味,“可知男女不可私相授受?”
他始終在嘗試用這樣的身份和道德的壓迫,拿回這場隱形博弈的主動權。
林觀潮的瞳孔微微一縮。
她明白了。
是他拿走了鐘雲送給她的鐲子。
就因為這樣一點脫離他的掌控的事情,他就要大動乾戈。
她看著他,忽然輕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近乎乖順的笑。
“沒讀過。”她輕聲回答,聲音柔軟,眼神卻冷靜得像一潭死水。
淩冶世的指尖微微收緊,似乎想要從她的眼睛裡找出哪怕一絲真實的恐懼或屈服。
可他失敗了。
她的瞳孔依舊清亮,倒映著他暴怒到扭曲的麵容,像照妖鏡般誠實地映出一切醜陋。
這比任何反抗都更讓他暴怒——她怎麼敢?怎麼敢用這種眼神看他?仿佛他才是被綁在審判台上的那個。
淩冶世猛地踹開先前被他推翻的茶案,從博古架上拿出一個紫檀木盒——裡麵裝的是他事先備好的戒尺。
檀木戒尺在燭光下泛著冷硬的烏光,邊緣被打磨得薄而鋒利,像一柄未出鞘的細劍。
淩冶世捏著戒尺,目光沉沉地俯視著林觀潮。
“舅父最後再問你一遍,知道錯了嗎?”他的聲音甚至帶著幾分溫柔的誘導,仿佛真是位諄諄教誨的長輩。
他明明從未將她視作真正的親人,卻偏要擺出一副長輩教訓小輩的姿態。
林觀潮垂著眼睫,沒有回答。
她的沉默像一根細小的刺,紮進淩冶世的神經。
是這樣了,她連敷衍都不肯,連一句“知錯了”都不願施舍給他。
戒尺落下時,淩冶世其實收了力道。這種力度對他來說,這甚至算不上懲罰,更像是一種象征性的警告。
可戒尺剛碰到林觀潮的掌心,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不是啜泣、不是嗚咽,而是無聲的、迅速的崩潰。
先是睫毛不堪重負地一顫,接著淚珠便連成串地墜落。沒有抽噎,沒有顫抖,淚水無聲地順著她的臉頰滾落,在下巴尖懸成搖搖欲墜的弧光,洇出一片水痕。
淩冶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