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南方少有的晴朗的冬夜,庭院浸在清冷的月光裡,像一汪靜止的深潭。
林觀潮坐在窗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衣襟上的花紋,那紋路已經被她摸得有些發毛,細小的線頭蜷曲著,像她此刻難以平靜的心緒。
窗外的梅樹投下斑駁的影子,枝椏間漏下的月光碎銀般鋪在青石板上。
她盯著那片光亮,耳朵卻捕捉著一切細微的聲響——風掠過屋簷的嗚咽,枯枝偶爾斷裂的脆響,遠處更夫模糊的梆子聲。
"喵——"
弄雪從她膝頭躍下,輕盈地落在地上,異色瞳孔在黑暗中閃著微光。白貓踱到窗邊,豎起耳朵,尾巴尖輕輕擺動。
林觀潮屏住呼吸。
一陣幾乎難以察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像是落葉擦過地麵。
她猛地站起身,衣袖帶翻了案上的茶盞,殘存的茶水在桌麵上洇開一片深色的痕跡。
但她顧不上這些了。
月光下,果然有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落在院中。
他的黑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隻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他比離開時更高了,肩膀的輪廓更加分明,腰間懸著一把陌生的劍——那是淩冶世賞賜的"寶劍"。
他沒有立刻靠近,而是先走到廊下的炭爐旁,伸手烤了烤火。火星劈啪作響,橙紅的光映在他線條淩厲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溫暖的輪廓。
林觀潮站在窗前,看著他這個熟悉的動作,胸口泛起一絲暖意。
他還記得她怕冷。
從前就是這樣,冬天的時候,每次來見她之前,他都會先把自己烤暖。
弄雪輕盈地躍上窗台,衝著院中"喵"了一聲。
鐘雲轉頭看過來,目光越過白貓,落在林觀潮身上。
四目相對的瞬間,林觀潮忽然覺得喉嚨發緊,連他的名字都喚不出口。
等身上徹底暖和了,鐘雲才走到窗前。
月光清晰地照出他臉上的變化——眉骨上一道新添的疤痕,下頜線條更加堅毅,嘴角那道總是帶著少年氣的弧度也變得沉穩。
"你長高了。"他低聲說,聲音比離開時更加低沉,像是摻了北疆的風沙。
林觀潮下意識將自己的身高和他比了比。但其實,這樣的對比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他顯然長高得更多。
從前,她看他要微微抬眸,現在卻是要仰起臉。
"但是好像又瘦了。"鐘雲的目光在她身上掃過,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林觀潮順著他的話低頭看了看自己。
就在這低頭的一瞬間,林觀潮的眼眶變得潮濕。
她無法想象,鐘雲經曆了什麼樣的艱險,才重新回到這裡來見她。
北疆的風雪有多冷?任務有多危險?他是不是也曾像她一樣,在深夜獨自醒來,望著月亮,思考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她也無法想象,重逢時,他的開場白竟然都是這樣圍繞著她,好像他從來都未曾離開。
他明明可以告訴她這一路有多難。可他隻是看著她,說"你長高了",說"你瘦了"。
好像她的變化,比他的生死更重要。
眼淚無聲地滑落,砸在她的手背上,溫熱而突兀。
鐘雲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