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除夕宴似乎賓主儘歡,反正,淩冶世最終醉得不省人事。
仆人們七手八腳將他扶回臥房時,他玄色大氅鬆開著領口,露出裡麵月白中衣,平日一絲不苟的發髻散了半邊,幾縷發絲黏在汗濕的額角,仍保持著最後一絲威儀。
他眯著眼看向站著一邊林觀潮,卻忽然笑了,甚至露出一絲陌生的孩子氣:"今天,是除夕……"
林觀潮站著原地,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淩冶世於是艱難地分辨方向,踉蹌著上前,一步步走向林觀潮。
短短幾步路,他走得東倒西歪,仆人上前攙扶,卻被他揮袖甩開。
很快,他身子一歪,腰間係著的墨玉雙魚佩"哐當"撞在桌沿,絲繩纏上了林觀潮披風上的係帶。
眾人手忙腳亂地試圖解開,那根繩卻越纏越緊。
林觀潮俯身去解時,隻聽"錚"的一聲脆響,絲繩應聲而斷,墨玉雙魚墜子滾落在地,其中一條魚的尾巴磕掉了一小塊,露出青白的內裡。
淩冶世低頭看著斷玉,好像清醒了片刻,他在醉眼朦朧中伸手抓住林觀潮的手腕。
他的指尖帶著酒後的溫熱,力道卻鬆鬆垮垮:"回去……早些歇著。"
所以這一次,林觀潮不用陪淩冶世守歲。
她獨自倚在窗前看雪,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上的雕花,嗬出的白氣凝結又消散。
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爆竹聲,襯得此刻的雪落愈發寂靜。
燭芯"啪"地爆開一朵燈花。林觀潮起身去點第二盞燈的瞬間,忽然聽見窗欞傳來三下輕響,接著又是兩下——這是鐘雲慣用的暗號。
林觀潮心中一跳。
她沒想到鐘雲今天會來。
推開窗的刹那,風雪裹著鬆木清香撲麵而來。鐘雲立在窗外梅樹下,黑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肩頭落滿新雪。
下一秒,他翻窗而入,黑衣上沾著未化的雪粒,眉梢還掛著寒氣,在燭光下泛著細碎的光。
"你怎麼來了?"林觀潮壓低聲音,下意識看向窗外。
鐘雲從懷中取出一個綢布包裹,小心翼翼地展開。裡麵是兩個桃子,在燭光下泛著淡粉色的光澤,絨毛上還沾著晶瑩的水珠,顯然是剛剛清洗過。
"除夕……"他聲音乾澀,像是很久沒說過話,"應節的。"
林觀潮接過桃子,觸感冰涼,卻讓她心頭泛起暖意
她抬頭看向鐘雲,發現他的睫毛上還凝著細小的冰晶。
"冬天哪來的桃子?"她輕聲問,"怎麼會是應節?"
看到這兩個桃子的一瞬間,林觀潮就仿佛就回到了那年的初夏,鼻尖縈繞著桃林在晚風中醉人的甜香。
這麼多年,他一直以為她喜歡吃桃,可其實那個初夏的夜晚,她隨口提起鼻尖嗅到的氣息,隻是想和他多說一句話。
鐘雲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顫動的睫毛上:"南邊...有溫泉莊子。"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林觀潮知道這中間要費多少周折。
"謝謝。"她輕聲說,指尖摩挲著桃子表麵細小的絨毛,"你......"
話音未落,窗外又傳來一聲輕響。
鐘雲瞬間繃緊身體,短刀已無聲滑入掌心,刀鋒在燭光下泛著冷芒。林觀潮卻按住他的手腕,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