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冶世的命令來得突然。
侍衛向緋英稟報——林觀潮要登月舟,要成為今晚的“天下第一美人”。
她本該直接吩咐手下去安排,可鬼使神差地,她決定親自去一趟。
夜色已深,緋英披衣起身,銅鏡中映出她略顯疲憊的麵容。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林觀潮剛被送來雨花樓時的樣子。蒼白瘦弱、傷痕累累的小姑娘,眼裡卻有著同年齡不符的冷靜,美麗而脆弱。
緋英徑自穿過雨花樓曲折的回廊。
月光如水,照得青石板路泛著冷光。
她隻是想看看她,想看看那個曾經在她羽翼下短暫停留過的女孩,如今變成了什麼模樣。
那時候,緋英曾以為,她會陪她走過生命中很長的一段路程。
可淩冶世反複無常,將她帶離了雨花樓,鎖在了他的身邊。
如今再見,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推開房門時,緋英怔住了。
燭火搖曳中,林觀潮安靜地坐在鏡前,聽到動靜時回頭,眸色清冷如霜。
見來人是緋英,她露出微微的驚訝,隨即起身,長發如瀑垂落,素白的寢衣襯得她肌膚如雪。
她一如往日地,美得驚人。
更讓緋英意外的是,林觀潮的眼神依舊清澈,沒有淩冶世身邊那些人的麻木或瘋狂。
她竟然沒被毀掉。
緋英心頭猛然一酸,竟生出幾分不該有的心疼。
"緋姨,好久不見。"林觀潮平靜地說。
這一聲呼喚,讓緋英的那些莫名情緒,好像就都有了安放之處。此時此刻,她不想考慮其他的任何事情,不想任何算計,不想權衡利弊,隻是單純的希望她好。
“發生什麼了?”緋英走近,手指輕輕搭在她的肩上。
"他生氣了。"林觀潮的聲音很輕,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為什麼?”
“不知道。”
緋英捧起林觀潮的臉,讓她與自己對視:“好姑娘,你知道,你肯定知道。”
她的拇指輕輕摩挲林觀潮的臉頰,聲音放軟:“對他低低頭就好了,對不對?現在,雨花樓的姑娘輪流扮演‘天下第一美人’,我這兒不缺你一個。”
林觀潮抬眸靜靜看著她,忽然笑了:“緋姨,如果一定要選,我更喜歡你。”
緋英的心臟漏跳一拍。這句話像一滴溫水,落入她冰封已久的心湖。
如果淩冶世真的對她放手,未必不是好事。對她好,也……對她好。
可問題是,淩冶世那樣的人,他對她,真的會放手嗎?
罷了,就當是讓她出去透透氣,看看風景,換換心情。
緋英這樣想著,取過梳妝台上的木梳。
"那就先不想那些了。——我來給你梳頭。"她說。
燭光下,緋英的動作格外輕柔。她解開林觀潮的長發,用玉梳一點點理順,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鏡中的少女眉眼如畫,唇色淡如櫻瓣,美得不似凡人。
“月舟上的規矩,你知道多少?”緋英問。
林觀潮輕輕搖頭:“隻知道要蒙麵彈琴。”
緋英笑了,指尖挑起一綹發絲,綰成精致的發髻:“你還記得,我曾經告訴你天下第一美人隻有一個嗎?其實,我那時候是唬你的。在這裡,所謂的‘天下第一美人’,從來不是同一個人。”
她將銀絲麵具遞給林觀潮,聲音壓低:“雨花樓的姑娘輪流扮演,蒙麵、換裝、用同一個名字……沒人會發現。”
林觀潮透過銅鏡看向緋英,她沒繼續問“為什麼”,隻是沉默片刻,忽然轉而問:“緋姨,我可以見一見弄玉閣裡的其他姑娘嗎?”
緋英的手僵住了。
她想見誰?那個叫惜衣的?還是其他曾經與她共患難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