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觀潮若有所感地從夢中驚醒時,月光正斜斜地照在床榻上。
她眨了眨眼,看見那個熟悉的人靜默地立在床頭,身影被月色勾勒出一道銀邊。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這還是夢——她做過太多這樣的夢了,夢裡他總是這樣沉默地來,又沉默地走。
"……鐘雲?"
她不確定地喚了一聲,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散一場幻覺。
床邊的人影動了動,往前走了一步,月光從窗縫漏進來,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輪廓。
"是我。"
這次他靠得很近。
近到林觀潮的手指足以觸到他冰冷的刀鞘,那金屬的寒意讓她渾身一顫。
眼淚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滾落下來。
她在以為他可能已經死去的時候沒有哭。可此刻,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麵前,那些壓抑許久的情緒卻突然決了堤。
鐘雲明顯慌了神。
他手足無措地抬起了手,粗糲的指腹探出,小心翼翼地拭過她的臉頰,像是怕碰碎了什麼珍寶。
"彆哭……彆哭……"他的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見,手指笨拙地抹去淚水,卻越擦越多。
林觀潮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脈搏在她掌心下跳動,那麼真實,那麼溫暖。
這不是幻覺,不是夢境,是真的。
鐘雲還活著,他來找她了。
林觀潮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坐直了身子:"你是來……"聲音哽住了,她沒有繼續說完。
是淩冶世派他來抓她回去的,一定是這樣。
"我們快走。"林觀潮急急地說,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若是被姬遙他們發現,他孤身一人要如何應對?
淩冶世尚且是明碼標價的通緝犯。
他的這些死士,在那些人的眼中恐怕比草芥更賤。
鐘雲卻按住了她的肩膀。
"我不會把你你帶回去的。"他說得極輕,卻字字堅決。
月光下,她看見他眼中有什麼東西碎了又凝,凝了又碎。
"外麵不管怎樣……總比那裡好。"他說。
林觀潮用力地搖頭,發絲在枕上摩挲出沙沙的響聲。
她想說,外麵沒有你,想說我們一起逃,可鐘雲突然伸手抵住她的唇。
林觀潮愣住了。
這個從未違逆過她意願的人,此刻眼中竟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決。
"噓,彆說話。"他打斷她,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輕輕放在她掌心。
那是一隻金鐲子,纏枝紋路在月光下流轉著細碎的光。比她記憶中那個更沉、更亮。
他托起她的手腕,鐲子滑下的瞬間,她感受到他指尖細微的顫抖。
"我們一起走。"林觀潮反手握住他的手,金鐲硌在兩人相貼的掌心。“我們一起走,鐘雲。”
鐘雲笑了。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笑,可那笑容像是從傷口裡擠出來的,唇角微微揚起,眼底卻是一片荒蕪,比哭還讓人心碎。
"好。"他輕聲說,"等這一切結束,我就來找你。"
他的拇指撫過她腕上新戴的金鐲,在纏枝的紋路上流連,指腹摩挲過每一道蜿蜒的曲線,仿佛要將這冰冷的金屬烙進骨血裡。
林觀潮知道他在說謊。
他們這樣的人,刀鋒染血,至死方休,從來就沒有"等一切結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