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敲打著瓦片,簷下水流如注,在泥地上砸出深深淺淺的坑窪。
屋內燭火搖曳,映得淩冶世的輪廓忽明忽暗。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為我磨墨的時候嗎?"淩冶世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你染了衣袖,自以為藏得很好。"
林觀潮記得那些事情,但她不想回應他。
她站在窗邊,目光落在漆黑的雨夜裡。雨水的氣息混著泥土的腥氣湧進來,沾濕了她的袖口。
淩冶世坐在案前,指節敲了敲硯台,聲音低沉:“磨墨。”
林觀潮依然沒動。
雨水順著她的鬢角滑落,像是無聲的淚。
“你逃不了的。”她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正派武林和朝廷都不會放過你。”
淩冶世低笑一聲,眼底暗潮翻湧。
他緩緩起身,朝她走去,靴底碾過竹板,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你以為那些正派人士是什麼好東西?”他停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他們結成聯盟,勾結朝廷,無非是要我死,然後瓜分我的東西。”
林觀潮終於轉過頭看他。燭光下,他的眼睛像是兩潭深不見底的死水,映著她蒼白的臉。
“為什麼和我說這些?”
淩冶世沉默了一瞬。
他抬手,指尖輕輕描摹她的輪廓,從眉骨到下頜,像是在確認她的存在。
半晌,他忽然笑了,笑意森然又偏執。
“我愛你。”
林觀潮瞳孔驟縮,呼吸一滯。雨聲忽然變得很大,大到她幾乎聽不見自己的心跳。
“你瘋了。”她後退半步,後背抵上冰涼的窗欞,“我不是你妹妹,也不是什麼‘盈盈’。我永遠都不會是!”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你從來都不是。”淩冶世俯身逼近,幾乎貼上她的臉,呼吸灼熱,“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
他的手指扣住她的後頸,力道不輕不重,卻讓她動彈不得。
“但我一定要和你一起下地獄。”
淩冶世從小就知道,在這世上,弱小就是原罪。
他出生在淩家旁支,父親早亡,母親改嫁,他被丟在淩家最陰暗的角落,像一條無人問津的野狗。
嫡係的少爺們以欺辱他為樂,仆人們冷眼旁觀,連一口剩飯都要他跪著去討。
七歲那年冬天,池塘結了薄冰。
嫡係的少爺們揪著他的頭發,將他的臉按進冰窟窿裡。
"看啊,這小野種還會撲騰呢!"
刺骨的冰水灌進肺裡,窒息的感覺像千萬根針紮進血肉。他拚命掙紮,卻隻換來更殘忍的笑聲。
瀕死的那一刻,他忽然不動了。
少爺們以為他死了,嬉笑著散去。
撿回一條命之後,他明白了——這世上,要麼踩人,要麼被踩。
他從不信任何人。
十五歲那年,他親手毒死了淩家嫡長子,安靜地看著對方七竅流血、痛苦抽搐。
嫡長子死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著他:"你……你這野種……"
淩冶世笑了。
他蹲下身,用帕子一點點擦淨嫡長子嘴角的血沫,輕聲道:"大哥,弱肉強食,不是你教我的嗎?"
他踩著屍骨往上爬,不服的就殺,直到把所有人都變成自己的棋子。
他一點點斬斷所有親緣,冷血無情地經營著自己的勢力,血脈相連的族人都能眼也不眨地屠儘。
可偏偏,他認了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義妹。
他給她取名淩葉盈,給她最好的一切——錦衣玉食、權勢地位,甚至縱容她的任性。他以為,這樣就能換來絕對的忠誠和歸屬。
可後來呢?
後來,她愛上了一個窮書生,背叛了他。
他對這世界的最後的自以為是的試探,仍然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