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撒臉上的驚訝很自然，像是真的沒想到這層關聯。
他笑著點頭，語氣裡帶著一絲“恍然大悟”：“原來是劉意的朋友！我們真是有緣分。劉意是個很勤奮的年輕人，手工很細致，之前在店裡幫了我不少忙，隻是後來他說想嘗試新的方向，才離開了。”
他說起劉意時，語氣平和，沒有絲毫異樣，仿佛真的隻是在談論一個普通的前員工，“沒想到他還跟您提起過我，真是太客氣了。”
林觀潮心裡的疑慮又重了幾分——劉意明明說過，離開玩偶店是因為覺得凱撒“奇怪”，甚至隱隱有些害怕，可凱撒卻把原因歸結為“想嘗試新方向”，顯然是在刻意隱瞞什麼。
她沒有戳破，隻是順著話題往下聊：“劉意確實經常提起您，說您教了他不少手工技巧。對了，您店裡的玩偶都是自己設計的嗎？”
“大部分是。”凱撒的話匣子似乎被打開了，他指著《色彩與記憶》裡的一段話，“比如我會根據書中的色彩理論，給玩偶設計不同的‘情緒’，悲傷的玩偶用冷色調，開心的玩偶用暖色調，甚至還會在布料裡加一些細小的香料，讓玩偶不僅有視覺上的‘情緒’，還有嗅覺上的。”
他說起這些時，眼神裡的癡迷更濃了，仿佛在談論一件無比珍貴的藝術品。
林觀潮一邊聽，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
他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整齊乾淨，說話時偶爾會輕輕摩挲書脊，動作優雅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他的目光總是在她臉上停留恰到好處的時間，既不顯得冒犯，又能精準地捕捉她的情緒變化。
這樣的“完美”，反而透著刻意，讓她想起之前在樓道裡遇到索倫時的壓迫感。
隻是索倫的壓迫感是直白的、陰冷的，而凱撒的壓迫感，被溫柔的紳士表象包裹著，更難察覺，也更危險。
“聽起來很有意思。”林觀潮適時地打斷了他的話，拿起桌上的《東方繪畫中的光影哲學》，輕聲說，“我再看看其他書，您慢慢逛。”
她需要一點獨處的時間，整理一下混亂的思緒，也想看看凱撒接下來會做什麼。
凱撒沒有糾纏，隻是笑著點頭，語氣溫和：“您慢慢看，我也再找找之前沒看完的詩集。”
他轉身走向詩歌區，腳步緩慢而從容，卻在轉身的瞬間，眼底的笑意悄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勢在必得的幽暗。
這場“偶遇”根本不是巧合，是他精心策劃了半個月的結果。
他早就通過劉意的行蹤摸清了林觀潮的出行規律：每周三、周五下午，她會去唐人街的文具店買畫材，往返都會經過橡樹街。
他查到她喜歡小眾藝術書籍，尤其是華裔作者的作品，特意托人從國內買了陳硯的所有著作。
甚至連這場雨，都是他等待了三天的“契機”。
這家“墨色書屋”是他精心挑選的“舞台”——店主是他的遠房親戚，店裡的陳硯著作是他特意放在藝術區的；就連櫥窗裡的燈光角度，都是他前一天特意調整過的，隻為了讓她在雨中能一眼注意到這裡。
在他眼裡，這場相遇是他為“東方玫瑰”譜寫的第一篇章，有雨幕的浪漫、書店的文藝、藝術的共鳴。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唯一的意外，是林觀潮比他想象中更敏銳，提前提到了劉意。
林觀潮走到靠窗的位置，假裝翻看一本《西方藝術史》，餘光卻一直留意著凱撒的動向。
他確實在詩歌區停留，手裡拿著一本裡爾克的詩集，偶爾低頭翻看，手指輕輕劃過書頁，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讀者。
可林觀潮注意到，他的目光總會不經意地飄向自己，像是在確認她的狀態，這種隱蔽的觀察，讓她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陽光透過雲層的縫隙，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觀潮合上書，決定儘快離開這個讓她不適的“偶遇”場景。
收銀台在書店的角落，一個戴著老花鏡的老人正坐在那裡，手裡拿著一本厚厚的字典。
林觀潮剛把書放在櫃台上，身後就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凱撒也拿著那本《杜伊諾哀歌》走了過來，恰好排在她身後。
“雨好像停了。”凱撒看著窗外，語氣自然得像在說天氣，“您住的地方離這裡遠嗎？我開車來的，如果順路，我可以送您回去。下雨天打車不太方便。”
“不用麻煩了，我住得很近，步行十分鐘就能到。”林觀潮禮貌地拒絕，接過店員遞來的書，小心地放進帆布包。
凱撒沒有堅持，隻是笑著說：“那太可惜了。下次有機會，希望能再和您探討藝術，或許還能請您到我的玩偶店看看。我最近在設計一係列東方風格的玩偶，用了絲綢和刺繡的元素，或許能給您的采風帶來新的靈感。”
他的邀請聽起來很真誠，充滿了藝術交流的善意，可林觀潮卻聽出了一絲不容拒絕的暗示。
她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複，隻是笑著點了點頭：“會再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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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推開門走出書店。
走出書店時，陽光已經重新灑滿街道，雨水衝刷過的路麵泛著光澤，空氣裡滿是清新的草木香。
梧桐葉上的水珠順著葉脈滑落，滴在地麵上發出“滴答”的聲響。
林觀潮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凱撒正站在書店門口，靠在門框上，朝著她的方向揮手，笑容依舊優雅。
可那雙深棕色的眼睛，在陽光的照射下，卻透著一絲幽暗的光，像獵人看著獵物離開的方向。
她快步走向公寓，腳步比來時快了許多，帆布包裡的書硌著胳膊，卻渾然不覺。
心裡的不安像潮水般湧來——凱撒對自己的了解遠超“初次見麵”的程度，他知道自己的出行規律、藝術喜好，甚至能精準地找到“共同話題”，這場“偶遇”真的隻是偶遇嗎？
索倫的危險是外露的、野蠻的，而凱撒的危險是隱蔽的、帶著算計的，他像一個優雅的獵手，正在用藝術和善意做誘餌，一步步拉近距離。
回到公寓，林觀潮第一時間拿出手機，立刻給劉意發了消息：“劉意，如果你最近遇到凱撒，一定要小心，也儘量不要單獨和他見麵。”
消息發出去後，她走到窗邊，拉開一點窗簾，看著樓下的街道。
陽光正好，幾個孩子在梧桐樹下追逐打鬨，笑聲清脆，可她卻覺得這份平靜下藏著洶湧的暗流。
接下來的日子，一定要更加謹慎。
按時去郊野公園看日落，和朋友們好好告彆，然後儘快訂機票回國。
在離開聖薩之前，絕不能再卷入新的危險裡，尤其是不能再靠近凱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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