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咖啡館的落地窗外，聖薩城的九月雨絲纏綿，將玻璃蒙上一層薄霧。
林觀潮推開門時，銅鈴輕響。
暖黃的燈光裡，凱撒已坐在靠窗的位置，深灰色西裝襯得他愈發挺拔，看起來他仍然是優雅且從容的樣子。
隻是，他的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幽暗。
見她走過來，他抬眼看向她，深棕色的眼睛裡盛著慣有的溫暖笑意，仿佛郊野公園的襲擊從未發生，書店的刻意偶遇也隻是尋常邂逅。
“觀潮，你來了。”他起身想為她拉開對麵的椅子，動作從容得像招待一位結識多年的老友，“我點了你喜歡的焦糖瑪奇朵，我知道你的口味，你偏愛甜一點的咖啡。”
他們從來沒有坐在一起飲食，更彆說喝過咖啡了。
林觀潮沒有動，隻是站在桌旁，目光掃過那杯瑪奇朵。
她拉過椅子坐下，指尖沒有碰咖啡杯，而是放在膝上，語氣平靜得沒有波瀾：“你特意約我來，不是為了喝咖啡吧？”
凱撒輕笑一聲，拿起桌上的銀質咖啡勺，輕輕攪動著杯中的咖啡，褐色的液體在他手下形成緩慢的漩渦。
“當然不是。我聽說，最近你很忙——見過吉迪恩警探，和埃拉拉的家族律師吃過飯，還聯係了那位在藝術圈很有名的賈斯珀先生。甚至……我店裡的監控，前幾天還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好像是你那位鄰居，利瓦伊先生？”
他的話像一顆石子，投進觀潮平靜的心湖。
她知道自己的行動不可能完全避開凱撒的視線，卻沒想到他連利瓦伊去過玩偶店都知道。
但她沒有顯露慌亂，隻是端起服務生送來的檸檬水，輕輕抿了一口：“我在聖薩認識些朋友，偶爾見麵很正常。倒是你，凱撒先生，最近的‘公益義賣’辦得很成功，當地報紙都在誇你是‘聖薩的慈善紳士’。”
“慈善？”凱撒放下咖啡勺，指尖輕輕敲擊著杯壁，發出“篤篤”的輕響，“不過是給那些殘缺的靈魂，找一點暫時的慰藉罷了。就像我店裡的玩偶，很多孩子抱著它們才能睡著——你看，有些東西看似無用，卻能填補人心的空缺。”
觀潮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你說的‘填補空缺’，是指用玩偶代替那些再也回不來的人嗎？”觀潮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錯辨的銳利，“比如……兩年前死於‘意外’的艾米麗小姐？我聽說，她失蹤前，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你的玩偶店。”
凱撒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從容，他語氣平淡：“艾米麗？我記不太清了。我的店裡每天都有很多顧客，很難記住每一個人的名字。不過，她的家人確實來問過，我也很遺憾。”
“遺憾？”觀潮冷笑，“你大概還‘遺憾’索倫打亂了你的計劃吧？社會關係簡單的連環殺人案的凶手索倫，曾經是你的員工。更巧的是，他被捕前，曾多次給你的私人號碼打電話——凱撒先生，這些‘巧合’，你要怎麼解釋？”
凱撒重新坐下，將湯匙放在杯碟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沒有回答，反而看向窗外的雨景，慢悠悠地開口：“這幾天聖薩一直在下雨，像極了五年前我第一次見到索倫的那天。他渾身濕透地站在玩偶店門口，說需要一份工作，我覺得他倒是很適合整理倉庫。”
林觀潮的指尖微微收緊，這是凱撒第一次主動提起索倫，卻刻意避開了關鍵信息。
她順著他的話往下說：“索倫在你店裡工作時，有沒有提到過他的‘愛好’？比如……收集特殊的‘材料’。”
“材料？”凱撒笑了，眼角的細紋裡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幽暗，“他隻是個普通的臨時工，負責搬運玩偶和整理布料，哪有什麼特彆的愛好。不過話說回來，索倫是個可憐人，他總是認為彆人有的他都應該有。你看，人心多脆弱，稍微一點扭曲，就會走向毀滅。”
“扭曲的不隻是索倫，還有你。”觀潮的聲音仍然平靜，卻直視過去。
凱撒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像是被說中了心事，卻很快又恢複平靜。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雨絲，背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修長，卻也透著一股冰冷的孤獨。
“你知道嗎，觀潮，”他輕聲說，“我做了一輩子玩偶，最遺憾的就是，沒有一個玩偶能擁有‘靈魂’。直到遇見你，我才明白，真正的‘藝術品’，是有生命、有反抗意識的。藝術品越是想逃，創作者就越想把她留在身邊。你也是滿懷熱情的藝術家，你會理解我的這種心情的，對吧？”
“你會遭到報應的。”林觀潮看著他的背影，語氣裡沒有絲毫畏懼。
凱撒轉過身，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眼神裡的幽暗像深不見底的深淵。
他沒有反駁，隻是深深地看著林觀潮，像是要把她的模樣刻進腦海裡。
“報應？”他輕聲重複，語氣裡帶著一絲嘲諷，又藏著幾分瘋狂，“或許吧。但在那之前，我很期待，我們的‘遊戲’，還能玩多久。”
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沒有再看那杯沒動過的瑪奇朵，徑直走向咖啡館門口。
經過林觀潮身邊時，他停頓了一瞬，聲音壓得很低：“觀潮，彆試圖離開聖薩，否則，下一次的‘意外’，可能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林觀潮沒有抬頭，直到咖啡館的門被關上，銅鈴的輕響消散在雨幕裡，她才緩緩抬起頭，看向窗外，
凱撒的黑色轎車正駛離停車場，車尾燈在雨夜裡變成兩個模糊的紅點，很快消失在街道儘頭。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吉迪恩的電話，語氣平靜卻堅定：“他沒有承認，但所有線索都指向他。我們需要加快速度，他已經開始威脅我了。”
雨還在下，暮色咖啡館的燈光依舊溫暖，卻照不亮聖薩城隱藏的黑暗。
林觀潮拿起外套，推開門走進雨裡，腳步堅定。
她不會讓凱撒的威脅得逞，更不會讓他繼續逍遙法外。
這場戰鬥，她必須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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