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冷冽,像無數鋒利的刀片劃破皮膚,帶著殘酷的痛楚滲入骨髓。
許文山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青陽城,背上的玄鴉像一塊死沉的鐵塊,血跡浸透了他的衣襟,緊貼著肌膚,黏稠、冰冷。
他甚至感覺不到疼痛了,身體像是被掏空了一樣,隻剩下沉重的喘息和隨時都會倒下的虛弱。
青陽城的輪廓終於出現在夜幕下,微弱的燈火仿佛指引著生的希望。
然而,現實卻比希望更冰冷——賀記的追兵可能隨時逼近,而候中策的人恐怕也不會放過他們。
他咬緊牙關,胸口劇烈起伏,聲音低啞得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玄鴉,撐住,我們快到了。到了行轅……一切就安全了。”
玄鴉沒有回應。
她的腦袋無力地垂在他的肩膀上,長發淩亂地拂過他的臉頰,呼吸若有若無,仿佛隨時都會斷掉。
許文山的心猛然一緊,手指微微收緊,搖了搖她的肩膀:“玄鴉?”
她仍未睜眼,嘴唇微微顫動,低語斷斷續續,如風中飄散的殘葉。
“彆……帶我回去……讓我死在這吧……”
許文山的步伐頓了一下,指尖無意識地收緊。
她醒了,但她不想活。
她終於還是說出口了。
“你在胡說什麼?”他低喝,語氣裡的壓迫感如山,像是要碾碎她的絕望。
玄鴉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嘲弄,又像是無奈。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些,隨後又鬆開,手背在微弱的月光下顯得蒼白而薄弱,仿佛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動作代表著什麼。
“回去做什麼?我本就是一個人人唾棄的殺手。”她的聲音飄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無力地反問,“行轅不會放過我,賀記不會,候中策更不會。你以為,回去就能活?”
她的聲音極輕,幾乎要被夜風吹散,卻帶著一絲冷漠的倦怠,像是早已看穿了一切。
許文山的牙關咬緊,喉間湧上一股無名怒火,他強撐著繼續前行,血跡在每一步的震動間洇濕了衣襟。
“你自己殺出來的命,憑什麼說不要就不要?況且……殿下宅心仁厚……隻要你交出解藥……我願意保你不死!”
玄鴉的睫毛輕顫,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一線。
那雙眼,像是黑暗中被風霜覆上的寒刃,淩厲而空洞。
“許文山……”她嗓音沙啞,透著一絲淡漠的笑意,“你以為,我在逃?”
她沒有力氣抬頭,隻能微微偏過臉,避開他投來的視線,目光飄向夜色深處。
“我這一生,從未活過。”
她緩緩閉上眼睛,手掌輕輕攥起,又鬆開。
許文山沒有說話,但步伐卻猛地加快,仿佛用力踩碎她的絕望,就能讓她的心跳回歸生機。
“活著,不過是殺更多的人。”她繼續道,聲音裡透著難以言喻的疲憊。
她並不是害怕死亡。
她隻是覺得,她根本不該活下來。
她殺過太多人,連自己都數不清。
她殺過目標,也殺過被迫攔在自己麵前的陌生人,殺過無辜者,甚至殺過比她年幼的孩子。
她不知道什麼是善惡。她隻是學會了一個道理——殺,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