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未明,丹陽城東門。
寒意未散,春風掠牆,守城兵甲執槍列陣,神色警覺。
一名身著青袍的年輕傳訊弟子快步而來,懷中緊握一卷密函,額角隱有汗意,顯是連夜奔走。
“慕容家緊急傳書,要送往赤嶺!”他揚聲,語氣急切。
守門兵尉卻未動,隻上下打量他一眼,嘴角泛起一絲嘲意。
“今晨城令剛下。”他語氣緩慢,聲音卻刻意拔高:“‘慕容族內事,不得外傳,族人不得出城’,除非你能拿到——慕容驍的親筆允書。”
青袍弟子一驚,麵色驟變:“可我奉的是醫堂令!家主尚臥病榻,怎麼會——”
“家主?”兵尉嗤笑一聲,攔在門前,一步不讓,“現在丹陽裡頭,誰還認得誰是主?”
他靠近一步,低聲在弟子耳邊咬字清晰道:
“慕容冰未歸,慕容秋陽久病,門已封,令已下——誰都出不去。如果想出去,我勸你去求求慕容驍吧。”
陽光逐漸灑下,照亮弟子手中那封未寄出的信。
它像一隻失了方向的鳥,困在城門之前,再飛不遠。
—
【慕容府·正苑】
正午的慕容府,安靜得近乎冷寂。
青磚黛瓦,院中枯梅斜落,微風中幾片花瓣飄落於廊下水池,泛起一圈圈寂靜的漣漪。
傳信弟子未能出城的消息傳回,府內仿佛也無人敢聲張。
大門緊閉,醫堂門匾被布遮蓋,左右侍從低頭無語,仿佛這個百年世家,已悄然變成一座空殼。
——沒有命令,沒有主事,沒有答案。
隻有那沉沉靜默,在預示著風雨將至。
……
慕容秋陽臥於榻上,鬢發蒼白,麵色如紙。
他是慕容家現任家主,也是大梁“藥材流通”的實際掌權人,半生執掌天下藥材流通,醫道封爵在身。
可此刻,他胸口起伏微弱,眼簾緊閉,仿佛沉入一個看不見儘頭的深夢中。
簾外之人早被逐出,僅留王氏一人守於床前,衣不解帶,眼中血絲已生。
她時不時低聲呼喚,亦或按按丈夫的掌心,卻再無回應。
窗邊藥爐溫潤,藥香氤氳。
她忽然憶起多年之前,秋陽年輕時在家族議會上力排眾議,隻為拒絕納妾、立獨女為接班人。
他說過的那句——
“世家傳承,不在性彆,在醫道仁心。”
她目光幽沉,起身走至一側書櫃,手指滑過每一卷醫經,終於抽出最底層一本《春藥草經》。
書內夾著一個不起眼的黑緞包,解開時,內藏一枚掌心大小的家主私印。
她緊緊握住那枚印章,低聲自語:“他們要立旁支,就必須得到這個。”
她望了眼榻上的秋陽,眉心微蹙,終是轉身,將印章藏入貼身腰囊之中。
她不能開口講話,她沒有兵、沒有權——但她有時間。
能拖一日,冰兒便多一線歸來的希望。
她捧著秋陽的手,聲音堅定卻柔和:“你說過,會等她回來。那我就……陪你等。”
—
【慕容府·西堂】
此刻卻燈火通明。
案前文卷攤開,旁支幾位管事聚而列席。
為首者,慕容驍,身穿深墨長衫,袖口暗金,神情溫潤如常,唇角卻有笑不達眼的冷意。
他正緩緩展開一封族會草案,言辭端方,語氣卻力壓眾人:
“族主久病,慕容冰遠行未歸,宗主之位,不可虛置。”
“旁支眾議,三日後開長老族會,暫攝醫堂之權,維持丹陽藥鏈穩定。”
話音一落,有人小聲嘀咕:“她……真不回了?”
有人疑惑地看向他:“若她忽然回來……”
慕容驍微微一笑,伸手取出另一封密信,信上赫然蓋著林婉柔的私印。
“她回來,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