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初歇,丹陽城南門外,早起的人群已聚滿南道。
農夫挑著菜筐,腳邊簇著菜苗嫩綠;腳夫背著貨箱,汗濕脊背,神情焦躁。
然而,今日的城門卻比往日冷肅許多。
一紙鮮紅封令釘在石牆之上,黑字赫然——
【城防令】本日起,因“城內巡防戒嚴”,出入暫封三日,所有人等,止步於外。擅闖者,治以軍律!
人群騷動不斷,耳語四起。
“巡防?怕是慕容家要換人了吧?”
“聽說老家主昏迷幾日,掌印也沒傳出來。有人說是旁支要上位了……”
“嘿,封門三日,不讓人進,也不讓消息出,這就是大宅起風的前兆啊。”
就在議論聲漸密時,一名身穿褐衣的小童悄然靠近南門一側,手中攥著一隻用棉紙包裹的紙鳶。
他瞅準守軍不備,正要趁風放起紙鳶,卻被人猛地拎起。
“喲,小子,放什麼風箏?”
是那名“挑擔腳夫”的線人,他手臂發力,小童掙脫不得,棉紙“啪”的一聲落地,攤開一看,竟是一封小小密信。
“冰,已歸。”三字落墨未乾。
“誰讓你送的?”腳夫低喝,小童大驚,欲喊,卻被其一掌推開。
茶攤後的老者冷眼掃來,隻低聲一句:“城外風大,小心失腳。”
紙鳶在雨後濕地裡被踩碎,線斷於泥,殘頁卷入風中。
——再無音信可傳。
而在人群最後方,慕容冰淚眼婆娑,眼中卻死死忍住。
她方欲抬腳上前,卻被蕭然輕輕攔下。
“此地眼線不少。”他低聲道,目光一掃。
她順著看去,隻見城門左側,一人頻頻打量人群,另一人於茶攤後與守將低語——皆是潛伏之人。
她拳頭緊攥,指節發白。
此時,兩名兵士上前,交叉長槍封路。
其中一人沉聲道:“城門已封,無令不得入內。”
蕭然拱手:“我等奉北境使節差函,路過丹陽暫歇,未知封令。”
守門校尉冷笑:“規矩既出,便是規矩。三日之後,再入不遲。”
慕容冰微垂身形,披風遮麵,指尖微顫,卻無言。
老齊湊近低聲:“姑娘莫急,此刻若暴露行跡,隻會打草驚蛇。”
蕭然輕聲附和:“越是不能露麵,越要穩住。”
他們轉身歸入人潮,像極了一隊避雨商旅。
——暗流未動,鋒芒不可先露。
……
【慕容府·西堂】
暮光未起,西堂內燈火已然大亮。
堂中不再低語議事,而是正式排案列座,一張“族議草議書”被推到主位案前,印章鮮明,筆跡剛乾。
慕容驍立於主位,衣衫整肅,手執竹簡,語聲柔和,卻冷得像冰封雪嶺:
“秋陽兄病重未醒,慕容冰遠遊未返,家門重事空懸,已是禮亂。”
“原定三日族會,宜提前為明晨。族主之位,久不確立,是不敬、不孝,亦是對列祖列宗的大不敬。”
有旁支低聲問:“此舉太急,恐生誤議……”
慕容驍微笑,目光卻淩厲如刀,輕言似溫:
“急嗎?秋陽兄臥床已久,族內諸事俱廢。我們是為家門行禮,不是為誰私議。”
“況且,族內已報官府,明晨議事,衙門將派記錄員入堂為證,留存檔案。”
他語氣微頓,聲音驟冷一寸:
“至於王夫人執印不交……禮法有明:內人不當乾政,璽印隻為暫守,非為擅權。”
一句“內人不當乾政”,如釘入堂上,壓得眾人默然無言。
坐下一名年長族老終忍不住低語:“若她執意不出,又不交印……”
慕容驍眼神不動,隻吐出一句:
“掌印,不等於掌局。”
“從今夜起,醫堂四周封閉,閒人禁入;任何擅傳信件、外遞消息者,視同‘擾族妄議’,交由族法處置。”
他緩緩起身,長袖掠過案幾,似雪落簷前,卻寒徹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