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藥穀間濃霧如紗,掩映天與地的交界。
銀月高懸,映得穀中靜默無聲。
坡頭軍帳前,一盞孤燈如豆,映出帳內沉思之影。
帳中,蕭然靜坐案前,案上是今日簽下的藥地契冊。
翻頁聲極輕,卻仿佛一頁頁,壓在心頭。
慕容秋元立於案前,神色凝重:“今日入賬總數,占這個村子的十之一二。”
“還是太少。”蕭然聲音淡,卻帶出一絲寒意,“按這速度,三十天也未必能拿下五成。”
秋元歎息:“敢簽的,多是無親無後之戶;一有家室的,就不肯開口。他們怕的是被人秋後算賬。”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
“更怕的是,今日你簽他們的田,明日你走了,夜裡就有人……割他們的舌頭,挑他們的眼。”
——
帳外忽傳腳步,警聲驟起。
“來者何人?”
數名甲士出鞘護列,一名衣衫襤褸的老人步履踉蹌而至。
蓬發滿灰,膝下濕泥,肩膀血跡未乾,身後竟跟著七八名圍觀村人。
“我是花巷村人……想見蕭王。”
守衛一怔,蕭然起身抬聲:“讓他進。”
老人跪倒在地,磕得額頭發紅,啞聲如破布:“蕭王爺……救命啊!”
他哽咽良久,終說出前因:
“昨夜……保長逼我簽青商會的契,一畝二兩,還逼我補上年債利。”
“我不肯,他就斷我米,堵我井,砍我牛圈,還放話:誰敢賣田給慕容家,就讓他全家死絕。”
他說著,指向圍在後方的村人:“他們都看見了!他們也都……也都怕。”
圍觀村人紛紛低頭,有的攥緊衣角,有的淚眼婆娑。
“白日有命,夜裡無命。”
“田是救命的,可簽了他們的契,命也不是自己的,錢也落不到一個子。”
有人輕聲說出這句話,一瞬間,眾人的沉默變成了沉重。
——
蕭然緩緩站起,走到老農麵前,親手將他攙起。目光如炬:
“你怕得沒錯。他們敢打你,敢燒你屋,敢殺你人。”
“你們這些年,就是在恐懼裡活下來的。”
他回頭看向慕容秋元:“明日一早,六衛列陣村前。”
“今日簽的是契——明日要的是立信,立威”
——
次日,花巷村口。
晨霧未散,草葉帶露。
花巷村口,道路兩側,一千甲士列陣。六衛重鎧,軍旗如林,戟刃寒光逼人。
先行將軍楊林高聲誦令:
“奉蕭王諭旨,慕容家六衛前來列陣!以王命鎮田,以兵護田,守民、鎮地!”
軍旗迎風,飄卷如龍。
不是私兵。
是軍陣。
是王令。
是天地間立下的新秩序!
中列最前,蕭然披玄袍立於銀車前,腰懸龍紋佩劍,目如寒星。
銀車後,百卷地契整齊碼放,墨封未乾。
村人聚在林後,不敢靠前。
昨夜老農哭訴之事早已傳遍全村,今晨隊列,更像是來問命的兵權審判。
——
蕭然站在銀車前,聲音清冷,滾過霧靄與人群:
“我知道,你們怕。”
“怕青商會,怕夜裡來人。怕你賣完地,我走了,他們來收你們的命。”
“你們不是懦弱,是知道這個世道,命太賤,銀太輕。”
他一頓,語氣沉沉如鐵:
“但我告訴你們——今天開始,這條路換了人走。”
他抬手指向軍陣:
“這是六衛,是慕容家的子弟。以後駐在你們田邊。”
“你賣地,我保你。”
“有人燒你屋——我重建。有人抽你稅——我替你賠。”
“若有人敢動你們一根毫毛——我替你殺回來!”
話音落地,如滾雷入骨。
蕭然長劍出鞘,月光映刃,鋒芒逼目!
“我是蕭王。”
“你簽了這張契,我就保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