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青商會內堂】
天光未明,堂內燈未滅。
徐觀山披衣而立,手中捏著昨夜送來的急信,薄紙因力道微卷,紙角皆已泛白。
“藥穀七成……已經慕容家?”他低聲念出這句話,語氣卻仿佛一道寒鋒,刺破寂靜。
堂中數十位長衫商賈,無一人敢接話。
良久,徐觀山將手中信箋重重拍在桌上,瓷盞應聲而碎!
“我們布了十年的人,掌了半城的地,鎖了藥穀的根——竟被他三日翻走?”
“這就是你們說的‘不過是商道翻盤’,區區一個廢太子,翻不起風浪?”
他目光冷冽掃過眾人,怒極反笑:
“你們說,他不過是曹記的東家,是那位廢太子的跑腿……可你們誰算到,他不是來搶盤子。”
“他是來……吸引我們的。蕭景玄真正要做的是,釜底抽薪,斷我們的根!”
——
巳時,東風初起,山坡草影翻湧。
十餘輛輕車緩緩駛入村外,車中俱是青商會調來的催賬人、債契吏、巡地仆。
皆著藍紋衣飾,佩印佩章,姿態趾高氣揚。
但方一入村,便覺氣息不對。
地頭靜默無聲,農人肩挎鋤頭,走過車前,卻連看都不看一眼。
車上一人探頭出聲:“花巷村杜六何在?你家尚欠我會二十五貫藥籽之銀,今特來催繳!”
田中一老者頭也不回,隻抬手甩出一張契紙:
“我家三畝藥田,已入慕容倉賬,銀子昨夜到賬,契已簽,章已落。慕容家一力承擔債務,你們有事去找他們。”
青商會催賬吏冷笑:“你就不怕——他們走了,夜裡又有牛圈塌、倉房火?”
老者轉身,冷冷一笑,抬手指向村口:
“你若敢來,我家後院便是一千人一排——六衛就在田頭。”
“你砸我屋,我看你先能不能出得了村。”
吏麵色驟僵,再看村口,一隊六衛整肅列陣,刀不出鞘,卻鋒氣撲麵。
另一催賬人按耐不住,吼道:“你們怕不是瘋了!青商會養你們十年,銀也拿了,人也護了!”
卻聽身後一藥農嗤聲冷笑:
“你說得對,以前我們‘聽話’。‘養’我們?還是我們‘養’你?”
“可現在我想聽的是——銀子最多的那位。”
眾人哄然笑聲如潮水,催賬車隊灰溜而退,濺起一路塵沙。
青商會趕到的,不是未崩的藥脈,而是——空田。
——
夜色漸沉,玄鴉單騎歸營,未卸甲,衣上帶露。
她剛入帳,蕭然已抬頭看她,目中一絲笑意未明。
“他們到了?”
“到了。”玄鴉將一頁紙攤於案前,是一份急報:“青商會三批催債隊,今晨抵達花巷、鬆嵐、白石三村——皆空。”
“田契已簽,銀已入賬,農戶心已轉。”
她淡淡一語,如鋒刃掠過。
“曹衡那邊也傳回情報,城中穩定,茶商與小糧行開始依附共票,青商會仍被牽製在‘市局三策’之內。”
“他們還在盯著票據、貨權、過稅。”
“至於藥田……”她輕笑一聲,“如今才回頭,腸子都悔青。”
蕭然靜靜點頭,轉過身望向帳外黑壓壓的穀口。
“調虎離山。”
他聲音極輕。
“他們以為我搶的是市局,我卻借‘共票三策’,逼他們調開城外視線。”
“他們盯著曹衡撬茶葉、壓鹽道、拆貨場。”
“可他們沒看見——我在斷他們的根。”
玄鴉點頭,眼中帶出一絲罕有的欽服:“這一局,他們算我們是奪商,我們卻已斬他們——筋骨。”
——
聽至此,慕容秋元望著整片地圖,良久未語。
蕭然指著地圖上藥田、村落、倉區交錯的一條紅線:
“青商會隻見商道,所以眼中隻有利和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