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未歇,雨更緊。
偏院的簷角掛滿水珠,點滴淅瀝,院中火光未熄,屋內卻安靜得仿佛時間凝固。
陸之騫將密封竹簡穩穩推至案前,正欲行禮退下,卻在那一瞬忽然停步。
他站在原地,眼神複雜,遲疑半刻後,終還是回頭。
“殿下,”他低聲開口,“我還有一件事……必須現在稟報。”
他神情罕見地慎重,聲音雖輕,卻令案前蕭然不由皺眉抬眸。
老齊倚門而立,先前還略帶調侃地看著陸之騫,此時卻眼神一動,直起了身子。
“你小子又憋什麼古怪?”他半帶打趣,卻並未離開,而是隨手掀簾,往外掃了一眼——夜色如墨,院外已無人影。
“你說得講究,那我替你把風。”老齊哼了一聲,索性背手靠著門柱,語氣雖鬆散,眼神卻不動聲色地警惕起來。
陸之騫未作回應,而是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烏木匣。
匣麵古舊,無玉無金,然雕工極細,其上銀線盤繞成龍,兩條龍首相對而不觸,纏於匣蓋中央,其間一道銀絲如脈,從龍心裂開,蜿蜒而下。
“此物是李恕在修繕族譜閣後簷舊磚時發現的,原以為是陳年封匣,我打開後才察覺異常。”
他小心地將匣置於案上,未再言語,隻緩緩將其推向蕭然手前三寸。
蕭然本不以為意,但當目光落在那銀絲盤龍之上,瞳孔卻猛地一縮。
那紋……他見過。
似曾相識,卻陌生又遙遠。
就在這時,老齊動作驟變!
他身形閃電般掠回堂內,拂開幾案上擺物,竟一把將那烏木匣抓在手中,神色之凝重,比方才看見叛名單冊時更甚!
“這東西……”他聲音壓低如裂石,“你從哪兒得的?”
他轉頭望向蕭然,罕見地流露出一絲急切:“殿下,這紋你真不認得?”
蕭然神色動容,手已探入懷中。
綢布層層攤開,其中赫然露出兩枚龍紋玉佩。
一枚,來自初次流放之時;一枚,是他在北境立威後,由老齊親自交回。
那時老齊說:“兩佩歸一,自有天命。”
而如今,兩佩合璧所映出的圖像,曾在他腦海中隱現——那是一幅非山非河、縱橫如血脈的圖紋。
其所指——錦溪之南,霧嶺之腹。
那是——密藏。
遠比鐵礦銅礦更為珍貴的秘密。
他緩緩開口:“原來……線索的另一端,藏在這裡。”
老齊手微一鬆,匣子堪堪被陸之騫接住。
陸之騫望著那枚玉佩,神色瞬間凝住。
銀龍裂印,與木匣上圖案紋路,竟然分毫不差!
他深吸一口氣,將木匣輕輕放回幾案,緩步後退半步,沉聲問:“殿下,這圖案……為何會與我們南境蕭氏的古徽一模一樣?”
蕭然並未立刻作答,而是靜靜地看著老齊。
後者沉默片刻,低聲吐出一句:“這是當年陛下……蕭鈺天親自所留。”
“我隨他巡邊之時見過原模封印,從未想過,它竟會現於你族地。”
陸之騫聞言,神情更凝,緩緩上前,指尖輕觸匣蓋雕紋,低聲道:
“這印,確是皇印。但實際上,它最初……是南蕭宗徽。”
“‘雙脈歸印’,象征南北蕭氏一脈同宗。隻是數代更迭,這印早被廢棄,換作如今三鉞金符。”
他指著那裂脈銀龍,語聲低沉:“百年間,這印隻留於最早族譜與——皇室密藏。”
“換句話說——這本是你們蕭家的血脈鑰印。”
“如今,認得者……已寥寥無幾。”
——
燭火一跳,堂中沉靜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