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熄滅,暗門封閉。
山腹深處,天地如被吞沒,一方幽暗密室中,安靜得隻剩心跳與岩壁滴水之聲。
褚元章盤膝坐在一塊灰石之上,衣袍焦黑破損,左肩有血跡浸出。
他氣息微沉,神情卻未一絲動搖。
他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行囊。
那囊質地古怪,皮不似皮、骨非骨,表麵覆滿鱗紋,摸上去微微發燙,宛如某種活物的殘軀。
囊口封有七節銀絲,一縷縷青黑之氣在縫隙中緩慢彌散。
慕容冰正欲靠近,褚元章忽地低喝:
“彆碰!”
他指尖一點銀絲,“嗤”地一聲,拉斷封線,囊口微張。
瞬息之間,一股令人作嘔的異味撲麵而來——帶著濕腐、藥腥與淡淡焦甜,仿佛某種記憶深處的舊夢。
慕容冰隻覺眼前一陣恍惚,視野猛地模糊:
她仿佛置身一座宮殿深處,金色帷幕後,隱有人影倒地、掙紮,手腳抽搐,卻無聲喊叫;
殿前香爐傾倒,珠鈿灑地,血跡斑駁。
“景玄……不要……”
她猛然睜眼,額角冷汗直冒,後背已濕。
“那是什麼?”
褚元章緩緩抬眸,聲音沉如鐘鼓:
“魂引蠱。”
他將囊重新封起,那氣味瞬間消失,空氣仿佛重新清淨了。
“你剛才短暫意識錯亂,便是它的殘留氣息所致。”
“內衛追殺我,真正要的不是我寫的毒方,也不是我這個人。”
“是為了它。為了徹底掌控它。”
慕容冰輕輕吐出一口氣,壓下胸中翻湧的錯愕與惡寒,聲音低沉:
“我曾在《遺術禁錄》中見過片言隻語——魂引蠱,可使人似昏非昏、似死非死。”
“但那一頁被刀劃去一角,像是被刻意抹除了什麼。”
“太醫院早已將此列為禁術,明令廢絕。”
褚元章冷笑一聲:
“那頁,原本寫的不是禁,而是‘術未窮,待解’。”
“魂引蠱,本是為救命而設。”
“我研究它,是為了應對高危創傷手術——讓患者意識遊離、全身麻痹,從而順利施針剖毒。”
他目光一凝,咬牙道:
“可惜,有人不是為了救人。”
“她,是為了控製人。”
慕容冰抬眼:“你指的是——林婉柔?”
褚元章點頭。
“當年她以皇命召我,稱是查閱舊醫案。”
“但她問得最多的,是魂引蠱的藥理結構、觸發氣機與‘操控時限’。”
“我婉拒了她數次,第二天,便被告發‘圖謀蠱術弑主’。”
“夜裡便有密令將我逐出太醫院。”
他緩緩抬起左手,伸向石壁,指節一下一下敲著,仿佛仍記得那晚冷宮的回響:
“我那日離宮,是獨行出永安門。”
“太醫院的人將門鎖死,無人送彆。”
“我回首時,聽見禦街有人笑,說:‘被逐出的太醫,從此無法在杏林立足,就是野狗一條。’”
“那夜,我走出長街,雨下整宿。”
慕容冰默默聽著,心中泛起陣陣震顫。
“聖上初登基之年,曾掃北破遼,三征西境,朝堂稱賢,百姓頌德——那是真正英明神武的大梁天子。”
“可不知從何時起,他忽爾昏迷,忽而狂躁,時而對朝臣痛斥如仇,時而連太子都認不得了。”
“性情驟變,廢長立幼,逐舊扶新。”
“廢太子,立的卻是林婉柔的親子。”
這些詭異的轉變——真的,都是那位昔日聖明皇帝的意誌嗎?
她心頭驟緊,如墜冰湖:
她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
“你是說……林婉柔,早就在皇帝身上試用了魂引蠱?”
“是她操控皇帝,廢蕭景玄,立她自己兒子為太子?”
褚元章眼神陰沉如水:“我不敢斷言。”
“但我記得清楚,那日,太子被廢之日,我曾遠觀聖駕歸宮。天子步履浮沉,語調紊亂……”
“你要說他突然瘋了?”
“還是……中毒之後的意識混亂?”
“你父親也察覺過一二,可惜為保你一脈平安,離開了太醫院,回到了丹陽城慕容家,不再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