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終於穿透了石壁。
像一道天光,從地獄投向人間。
井口塌方已開,滾滾煙塵中,礦奴們如潮水般湧出,每個人都沾滿血塵,麵龐灰黑,但眼中卻亮得駭人——那是劫後餘生的光。
玄鴉第一個衝下去時,她什麼都沒想。
她甚至沒有想自己會哭。
可當她看到許文山那張臉——臟得快看不清了,一道血跡從額角劃到嘴角,卻還扯出一個倔強笑。
她忽然控製不住了。
她撲過去,一把將他抱住!
沒有武器,沒有殺意,也沒有命令。
隻是緊緊地抱著。
像是終於將一個活著的承諾,從深井裡拉回來。
許文山怔了一瞬,然後,他那雙慣於冷漠的眼裡,終於泛起波光。
他艱難抬手,落在她背上,指尖一抖,卻沒有放開。
“你……”玄鴉低聲,卻像壓了千鈞,“怎麼總是……一個人扛。”
“你又不是鐵打的。”
許文山咧嘴,聲音沙啞,卻帶著一點少見的柔意:“可你不是說過,我要站在你前麵?”
“那你就隻能……從後麵追上我了。”
玄鴉一震,拳頭忽然捶了一下他肩膀,低聲罵了一句:“狗東西。”
“但我認了。”這句話,她是貼在他耳邊說的。
那一刻,許文山喉頭一緊,終於不再言語,隻用力回抱。
天地很靜。
隻是灰塵未落,風聲猶在。
他們活著。
而彼此之間的火,終於……不再掩藏。
——
直到井下最後一人被拖出,生還者開始整隊休息。
蕭然讓人架起殘軌,搭成臨時擔架,又用濕布止血,將傷員安置在營壁邊緣的安全地段。
江九斤坐在地上,背靠著礦石堆,一口接一口喘著粗氣,像是把幾年礦灰全吐出來。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兄弟,一個個渾身是血,有的坐著喘氣,有的蜷著不動,更多人還跪在地上攙著屍體。
臉上的興奮開始褪去,目光緩緩沉下。
“數人。”他低聲。
“從上到下,活著的,都點一遍。”
“受傷的單列。”
——
很快,答案出來了。
三百人中,一百四十一人生還,六十四人重傷。
剩下的……永遠留在了井底。
江九斤手指微微顫了。
他看著名單一行一行念下去,忽然自語般低聲道:
“這麼多年了……我隻想讓他們活著。”
“可他們……還是有人,沒活下來。”
一句自言自語,如鈍刀刮胸。
他緩緩抬頭,看著那一具具仍在流血的屍體,目光裡開始有了火。
“雷嘯風……不是要殺我們嗎?”
他猛然拔出身旁那柄鏽跡斑斑的鐵鎬,一把將鎬頭插入屍體邊的土中,聲音如咆哮:
“那我們就先殺他的人!!”
他霍然起身,怒吼震地:“不為反!為命!”
“他不當我們是人,那就讓他看看——人是怎麼殺出來的!!”
一句怒吼,擊得全場礦奴血氣上湧!
有人嘶吼:“殺出去!!”
有人舉鎬怒喊:“我們不是狗!!”
就在這時,那些原本跟著玄鴉,在地麵拚死挖掘的數百礦奴,也被這一幕徹底點燃了血火!
他們原本隻是為了救人,隻想活命,可當眼看著井下那些剛剛逃出生天的人——披血而出、眼神如刀,卻仍要提起礦鎬“反殺回去”時,所有人都明白了:
命,救出來不是為了苟活,而是——為了爭回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