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五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格外早。立冬剛過，長安城便被皚皚白雪覆蓋，朱雀大街兩側的槐樹枝丫上積了厚厚的雪絮，遠遠望去如同瓊枝玉樹。李承乾踏著晨霜來到弘文館時，發現屋簷下的冰淩已經垂了半尺有餘，在朝陽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活字印刷的風波尚未完全平息，新的變革已在暗處醞釀。太醫署的煉丹房裡，孫守真正對著丹爐皺眉思索。昨夜煉丹時，硝石、硫磺與木炭的混合物意外爆燃，將他的須發燒焦了半邊。此刻他盯著爐底殘留的黑色粉末，忽然想起太子曾經提過的"火藥"二字。窗外傳來積雪壓斷樹枝的脆響，驚得他手中的藥匙當啷落地。太子說的那般神物，居然真的靠他這般懵懵懂懂的嘗試就成功了。若是如此，這想必是大功一件，陛下和太子定會賞他。
與此同時，將作監的密室內炭火熊熊。李承乾正在與老工匠們研究一套銅活字，黃澄澄的字模在火光下閃爍著金屬特有的冷光。"銅活字雖貴，卻能印十萬次不損。"太子拿起一個"貞"字在手中摩挲，字模邊緣的雪花紋是他特意要求雕刻的防偽標記。屋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長孫衝披著一身雪花闖進來，手中攥著一封邊關急報——突厥使團攜"紫雲稻種"已至隴州。
雪後的西市格外熱鬨。胡商阿爾茲的店鋪前，一群孩童正在爭搶新印製的年畫。紅綠黃三色套印的門神栩栩如生，秦叔寶的金鐧在雪地反光下仿佛真的會舞動。角落裡，幾個五姓七望的管事陰沉著臉，他們手中攥著的私印年畫上，門神的眼睛都是歪斜的。更令他們心驚的是，平民家的孩子竟能指著畫上的錯處哈哈大笑，這在從前幾乎不可想象。
臘八節這天，李世民在太極殿設宴款待突厥使臣。當使者獻上所謂的"紫雲稻種"時，李承乾注意到那些籽粒上的紫色紋路與當年毒稻如出一轍。他悄悄向父皇使了個眼色，李世民會意，突然提議當場試種。太醫署的花盆被端上大殿，孫守真當眾將稻種浸入特製的藥水，不一會兒水就變成了詭異的紫紅色。突厥使者臉色大變，袖中突然寒光一閃！竟是一計不成，要直接行刺。
千鈞一發之際，殿外傳來一聲巨響，震得梁柱上的積雪簌簌落下。原來是孫守真安排在廣場上試爆的火藥發出了警告。趁眾人驚愕之際，玄甲軍一擁而上，從使者靴筒中搜出了淬毒的匕首。更驚人的是，其刀柄上纏著的絲線，與兩年前傷雁身上的如出一轍。
暴風雪持續了三天三夜。在這期間，李承乾親自審問了被俘的突厥細作。地牢裡的火盆將太子的影子投在石牆上，顯得格外高大。細作最終招供，五姓七望中有人向突厥提供了大唐的邊防圖。當李承乾踏著半尺深的積雪回到東宮時，發現庭院裡的老梅樹上綁著一封匿名信，墨跡在雪水的浸染下暈開，但依然能辨認出"銅活字"三個字。
元日大朝會上，李世民當眾展示了新鑄的銅活字。當金光閃閃的"貞觀"二字印在雪白的宣紙上時，滿朝文武發出驚歎。崔敦禮卻注意到，每個字模側麵都刻著細小的編號——這是要追查每一份印刷品的來源！更令他不安的是，太子手中把玩的那個"崔"字，筆畫間隱約可見防偽的雪花紋。這……這太子。竟真要刨他們五望七姓的根。
元宵節的夜晚，長安城燈火通明。李承乾與晉陽公主走在掛滿彩燈的朱雀大街上，小丫頭手中的兔子燈映紅了笑臉。忽然，一陣熟悉的布穀鳥叫聲從巷子深處傳來。太子借故離開，在暗處見到了"代耕幫"的張忠。老兵從懷中掏出一包種子，正是在終南山發現的抗旱稻種。"有人在隴西試種成功了，"他低聲道，"畝產比往年多了兩成。"
二月二龍抬頭這天，一場彆開生麵的"農書大比"在司農寺舉行。各地送來的農書堆滿了三間大殿，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套活字印刷的《貞觀農書》。翻開書頁，每一頁下方都印著編寫者的姓名——有太醫署的博士，有將作監的工匠，甚至還有"代耕幫"老農的口述記錄。五姓七望送來的手抄本在對比下顯得黯然失色，那些世代相傳的"秘方"在活字印刷的農書麵前，再無神秘可言。
春分前夕，最後一場雪悄然降臨。李承乾站在印書館的窗前，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銅活字在架子上泛著沉穩的光澤，新研發的油墨散發著鬆香。遠處傳來孩童誦讀《千字文》的聲音，清脆稚嫩卻字字準確——那是活字印刷的啟蒙課本在發揮作用。太子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著它在掌心慢慢融化，忽然明白了父皇的深意：變革如同這春雪，看似冰冷，實則孕育著無儘的生機。可這雪一定要漫長一些的，畢竟隆冬還長，不過冬天已到，春天不遠了。
當夜，玄甲軍在崔氏彆院的地窖中，搜出了準備替換官刻農書的錯版。令人意外的是，這些錯版用的竟是銅活字，隻是字模上的雪花紋被精心磨平了。李世民在早朝上展示了這些證物，文武百官鴉雀無聲。崔敦禮麵如死灰地發現，自己袖中的奏折不知何時已經被調換，上麵密密麻麻全是活字印刷的工整字體。好啊，原來太子跟陛下什麼都清楚，隻是引而不發，就為了抓住五姓七望的把柄，可憐他們還傻傻的以為自己已經成功瞞天過海。
這場持續了整個冬季的變革，最終如同積雪消融般自然地被百姓接受。當第一株嫩芽鑽出貞觀殿前的土地時，李承乾蹲下身，在泥土中發現了一粒銅活字——那是個"心"字，在春光下閃爍著溫暖的光芒。隆冬已過，春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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