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三十九年的第一場春雨淅淅瀝瀝落下時,太醫署的病室裡傳出陣陣咳嗽聲。晉陽公主坐在榻邊,正為李承乾把脈。皇帝的雙頰泛著不自然的潮紅,案頭堆積的奏章卻仍如小山般高聳。
"皇兄必須靜養。"小公主收起脈枕,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孫爺爺說這是積勞成疾,若再操勞……"
"兕子,朕的時間不多了。"李承乾突然打斷她,目光落在牆上那幅《萬國輿圖》上,"你看,吐蕃學院需要增派博士,夷州的稻種試驗才到第三季,拂菻國的使團下月就到……"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晉陽公主慌忙遞上藥碗,卻在皇帝擦拭嘴角時,瞥見絲帕上刺目的猩紅。
當夜,一道密詔悄然送出宮城。阿蠻接到詔令時,正在國子監主持"萬國學子論辯會"。來自二十七國的青年才俊,正用帶著各色口音的漢話爭論"仁義與律法孰先"。
"學士,陛下急召!"傳旨宦官的低語讓阿蠻手中的茶盞一晃,茶水濺濕了波斯學子剛寫的《論刑德》。
溫室殿內藥香彌漫。李承乾半倚在龍紋榻上,麵前攤開著《貞觀政要》的修訂稿。見阿蠻進來,他示意內侍全部退下。
"愛卿啊,朕昨夜夢見父皇了。"皇帝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他問朕,這二十年來,可曾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古訓。"
阿蠻跪在榻前,發現皇帝的案頭放著一份奇怪的清單——不是尋常的政事奏報,而是密密麻麻的人名:顏師古、馬周、劉仁軌、康薩保……每個名字後麵都標注著事跡與特長。
"這是……"
"朕整理的"文明火種名錄"。"李承乾的手指在"阿爾達"這個名字上停留,"這些年來,真正推動盛世前行的,正是這些看似不起眼的人物。"
窗外雨聲漸密,皇帝突然話鋒一轉:"阿蠻,若朕有不測,你當如何?"
年輕的學士如遭雷擊,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陛下春秋鼎盛,何出此言!太醫署……"
"朕問的是,文明大業當如何延續?"李承乾的目光如炬,竟看不出半分病容,"你走遍四方,當知朕最憂心何事。"
阿蠻深吸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臣鬥膽,已草擬《文明傳承十策》。"
燭光下,君臣二人頭碰頭地審閱著這份凝聚心血的方案:在邊疆要地設立永久性文明驛站;建立典籍備份製度;製定《異族學子優待令》;甚至還有詳細的"技術傳承圖譜",確保每項關鍵技藝至少有三人掌握……
"好!甚好!"李承乾的讚歎聲中氣十足,哪還有半點病態,"不過還缺最關鍵的一條——"他提筆在簡末添上一行朱字:"設文明監國,專職其事。"
阿蠻看清那行字後,渾身劇震——皇帝竟提議在太子監國之外,另設"文明監國"一職,專司文明傳承!
"陛下,這…這不合祖製…"
"祖製?"李承乾突然笑了,"當年父皇玄武門之變,可曾講過祖製?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
雨停時分,一份震驚朝野的《文明監國製》草案出爐。按照這個前所未有的構想,大唐將形成"太子理政,文明監國傳道"的雙軌製,後者專司文化教育與技術傳承,不受政權更迭影響。
消息傳出,朝堂嘩然。以魏征之子魏叔玉為首的守舊派聯名上書,稱這是"裂國分權之始";而馬周等開明大臣卻極力讚成,稱此乃"萬世太平之基"。
爭論最激烈時,臥病多日的李承乾突然臨朝。皇帝蒼白的麵容讓爭吵聲戛然而止。
"諸卿可還記得貞觀初年,朕在國子監栽下的那棵銀杏?"皇帝的聲音雖弱,卻字字千鈞,"當年不過幼苗,如今已亭亭如蓋。文明傳承,正需如此——不為一時風雨所動,不因朝代更迭而改。"
說著,他命人抬上一口青銅大鼎。鼎內盛著的不是尋常的黍稷,而是來自吐蕃的青稞、波斯的葡萄、天竺的稻穀、倭國的茶種……五穀雜糧混作一團,卻散發著奇異的芬芳。
"這口"萬國鼎",朕命人用各邦貢獻的金屬鑄成。"李承乾抓起一把混合作物,"單一種植易遭蟲害,混種反得豐收。治國之道,亦是如此。"
這場彆開生麵的"鼎諫",最終讓《文明監國製》得以推行。更令人意外的是,首任"文明監國"的人選——竟是晉陽公主!
"兕子醫術通神,編撰《萬國藥典》;精通六國語言,溝通各族無礙;更難得的是……"李承乾在詔書中寫道,"心懷慈悲,視天下如一。"
任命頒布那天,阿蠻被召入宮中。溫室殿的案幾上,靜靜放著一枚青銅印信——"文明司丞印"。
"朕要你輔佐兕子,做她的左膀右臂。"皇帝將印信鄭重放在阿蠻手中,"記住,從今往後,你不再隻是吐蕃的阿蠻,而是天下文明的阿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