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三十七年的初夏,長安城迎來了一場特殊的葬禮。九十歲高齡的顏師古在睡夢中安然離世,這位輔佐兩代帝王的教育大家,臨終前手中還握著一卷未完成的《吐蕃文五經正義》。
"以國禮葬之。"李承乾在朝會上聲音微顫,"顏公一生育人無數,當配享文廟。"
出殯那日,朱雀大街兩側跪滿了吊唁者。除了朝中百官,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身著各族服飾的學子——吐蕃的、倭國的、波斯的、渤海的……他們額前都點著與阿蠻一樣的朱砂金紋,象征著文明使者的身份。
阿蠻作為治喪主事,在靈柩前誦讀祭文時,發現人群中站著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個佝僂著背的粟特老人,正用粗糙的手指抹著眼淚。
"康薩保老丈?"葬禮結束後,阿蠻在人群中找到老人,"您怎麼來了?"
"顏公當年親自教我孫子識字……"老商人哽咽著從懷中掏出一本泛黃的《粟特漢文千字文》,"沒有他,哪有我們康氏今日。"
阿蠻翻開書頁,隻見扉頁上赫然是顏師古的親筆題詞:"商道即文道,行萬裡路,讀萬卷書。"落款時間是二十年前。
"老朽這次來,除了送顏公,還想求見陛下。"康薩保壓低聲音,"撒馬爾罕傳來消息,大食內亂,文明驛站危在旦夕。"
紫宸殿內,李承乾聽完老商人的彙報,眉頭深鎖。自屍羅夫港一役後,大食國內保守派勢力抬頭,新上任的東方總督揚言要焚毀所有"異教典籍"。
"陛下,老朽在撒馬爾罕經營多年,願傾家財保驛站周全。"康薩保伏地懇求,"隻求朝廷派學者速去轉移典籍。"
"不可。"皇帝斷然拒絕,"朕豈能讓百姓冒險?"他轉向阿蠻,"愛卿即刻籌備使團,借通商之名西行。另派飛騎傳訊劉仁軌,命南海水師做好接應準備。"
三日後,一支由"絲綢商隊"偽裝的特殊使團從長安出發。除了阿蠻和幾位鴻臚寺精銳,隊伍中還混入了十餘名武藝高強的"文明護衛"——這是李承乾秘密組建的精英,專司保護各國學者與典籍。
西行路上,阿蠻目睹了絲路的滄桑巨變。涼州城外,當年栽下的防沙林已鬱鬱蔥蔥;敦煌石窟旁,新開的"萬國書院"傳出朗朗讀書聲;最令人稱奇的是,在曾經盜匪橫行的疏勒河穀,如今立著一塊"文明公約碑",上麵用十二種文字刻著各族共同製定的商路保護條例。
"十年前這裡還是刀光劍影。"向導感慨道,"自從有了《公約》,商旅自發組織護衛隊,連最凶悍的馬賊都改行當向導了。"
在撒馬爾罕城外,使團遭遇了意外。一隊大食騎兵封鎖了城門,聲稱要搜查"異端分子"。危急時刻,康薩保的孫子康留堂突然出現——這個昔日的懵懂少年,如今已是粟特商會的通譯。
"大人勿憂!"康留堂用流利的大食語與軍官周旋,"這些都是長安來的貴客,攜有哈裡發親批的通商文牒。"
他展示的文牒竟是真品——原來劉仁軌早料到有此一劫,特意通過海路從大食都城弄來了通關憑證。軍官將信將疑,但還是放行了商隊。
撒馬爾罕的文明驛站已麵目全非。圖書館被洗劫一空,波斯學者躲在地窖,天竺高僧被迫還俗。最令人痛心的是,那座融合了唐波風格的"萬國學院"已被改為軍營。
"典籍大多被焚,隻搶救出這些。"驛站長老捧出個暗格,裡麵藏著《幾何原本》《醫典》等珍本的抄件,"阿爾達星學家被囚,卑路斯王子下落不明……"
當夜,阿蠻製定了大膽的營救計劃。借著康氏商行的掩護,他們分批將學者們偽裝成商隊夥計。最驚險的是救阿爾達——這位老星學家被關在總督府地牢,守衛森嚴。
"老朽有個主意。"康薩保指著商隊攜帶的煙花,"明日是大食新年,城中必放焰火……"
次日黃昏,一場"意外"的火災在總督府馬廄爆發。當守軍忙著救火時,喬裝成奴隸販子的文明護衛趁亂救出了阿爾達。老人瘦得皮包骨頭,懷中卻緊緊抱著一卷星圖。
"這是……托勒密《天文學大成》的殘卷……"老學者氣息微弱,"老夫拚死……藏在衣襟裡……"
撤離行動持續了七天。在康氏商行的掩護下,近百名學者及其家屬分批混出城門,向東南方的吐火羅山區轉移。最後一批人離開那晚,阿蠻站在城牆上回望,隻見總督府方向火光衝天——那是康留堂按計劃點燃的假信號,用以迷惑追兵。
"走吧,學士。"年輕的粟特人拉了拉他的衣袖,"祖父說,隻要人在,文明就不會斷絕。"
逃亡路上,使團經曆了九死一生。大食騎兵的追擊、沙漠風暴的肆虐、糧水斷絕的危機……最艱難時,阿爾達甚至提議分散突圍:"老朽殘軀不足惜,這些典籍必須送到大唐!"
"同生共死!"阿蠻斬釘截鐵地拒絕。他取出晉陽公主臨行所贈的錦囊,裡麵除了"還魂丹",還有一張微縮《西域水圖》。按圖索驥,他們終於找到了一處隱秘綠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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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三十八年的元旦,當長安城沉浸在節日喜慶中時,一支狼狽不堪的隊伍蹣跚著抵達玉門關。守衛最初以為是商隊遇劫,直到認出領頭人額上的金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