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鯉睜眼時,天已很晚了。
城市被厚重的鉛色雲層覆蓋,校園隱沒在暴雨和暮色中,沒有一絲燈光滲入。
空氣中浸透著冷冽的濕氣,陰鬱的色調使人的心情很難好起來。
藍白的校服成了此時唯一的亮色。
他沉默地站立在寒風怒嘯的走廊上,仰視記憶中早已鏽蝕的那幾個字:
高一十一班。
吱嘎——
躁動不安的雨聲中,季鯉還是推開了眼前觸感冰涼的門。
鐵門的合頁因生鏽而嘎吱作響,發出令人牙酸的長音。
黑暗中似乎有什麼被驚動,昏暗的教室裡發出一陣桌椅碰撞聲,像是驚醒了一頭蜷縮的獸。
隨之是急促的腳步聲向鐵門襲來。
季鯉推門的速度維持不變,另一手卻已伸入了口袋裡,蓄勢待發。
沒等季鯉反應,黑暗中傳來一道興奮的聲音:“老季,你也重生了?”
說著,一個人頭從門縫處探出。
季鯉借著外頭的微光看清了來人的相貌。
五官端正,一臉正氣,皮膚偏黑。
“雨辰?”
季鯉不確定的開口,左手的動作也頓了頓。
“除了你的老同桌,誰還能第一時間認出你啊。”張雨辰哈哈一笑,隨後打開大門,連忙道,“先進來吧,外頭太吵了,說話都聽不清楚。”
季鯉麵上鬆了口氣,卻突然停住腳步,猛地看向張雨辰的眼睛,連環發問:
“我媽生日是什麼時候?”
“你不是孤兒嗎,哪來的媽?”
“學校附近哪家店最好吃?”
“醒醒,學校封閉式管理,你吃不到的。”
“你暗戀對象叫什麼?”
“劉......不對,我沒有暗戀對象。”
張雨辰反應很快,不假思索的回答。
見到眼前的人答出了隻有本人才能知道的事,季鯉稍稍放下戒心,將左手緊握的鋼筆悄悄放回口袋內,步入門內。
接近晚上,沒開燈的教室十分昏暗。
目光所及,季鯉麵前是一張t字形的講台桌,桌上是裝滿了沒水的筆的筆筒,永遠沾著粉筆灰的鍵盤,還有黑板兩兄弟——粉筆和粉筆擦。
講台桌兩側各一張的學生桌子,擺滿了雜七雜八的各科卷子,被一瓶酒精洗手液壓著。
右手邊的牆上則掛著名人名言,旁邊貼著入班即靜,入座即學八個大字,以及打開後將亮的發白的白熾燈管。
“哢嚓”,季鯉下意識的按下門旁的開關。
天花板的燈毫無反應。
“老季,你就一點都不不好奇嗎?”
張雨辰看著季鯉毫不驚訝的反應,終於忍不住發問。
“好奇什麼,對了,你剛說‘老季,你也重生了?’”
季鯉回過神,一邊向後排走去,一邊開口問道。
見到季鯉終於注意到重生這兩字,張雨辰略帶興奮的說道:
“你還記得這是哪一天嗎”
季鯉抓起桌上的卷子,掃了一眼:
寧安市第五中學2021—2022學年第一學期期末考試模擬試題2)
“這應該是高一快寒假的時候吧。”
“沒錯,現在是元旦放假前一天,2021年12月31日!”
“十年前嗎?”
季鯉的語氣似乎並不驚訝。
“是的。”張雨辰又繼續激動地補充道,“元旦跨年的晚上,陸班花那一夥和蘭凱約好了待在學校跨年,順便玩點恐怖遊戲,所以又叫了些人來,你那時對這些招靈遊戲也很有研究,所以也把你叫了過來。”
“那晚是一個暴雨夜,學校還恰好停了電,雨滴急促的敲打窗戶,劈啪作響,外麵狂風作祟,張牙舞爪的在樓道間穿行。”
“全校的師生早已回家,隨著最後最後一位保安離開,漆黑的校園內隻剩下我們十幾個人躲在教室裡,我們圍著蠟燭,玩起了恐怖遊戲,每人輪流說一個校園怪談,說完一個就吹滅一根蠟燭,教室內也會越來越暗,我記得當時吹最後一根蠟燭時,突然......”
張雨辰陰森的語氣驟然一停.連帶著空氣都有些安靜了。
“突然被回來拿東西的保安發現,全被趕回了家,後來也沒有什麼靈異事件,大家該讀書讀書,該考試考試,最後各奔東西。”
季鯉語氣無奈的補上了最後一段。
他早已想起來,這確實是自己高中三年較為深刻的一段回憶,畢竟大多時候眼前做不完的卷子才是常態,能有這樣一次經曆,實屬難得。
“當時保安可凶的嘞。”張雨辰又補充道。
“遊戲前不是讓你去拿你的寶貝鋼筆和打火機嗎,筆尖上有著鯉魚花紋的那把,不信你摸摸口袋,按照那天的情景,你剛剛是去宿舍拿了筆和打火機過來的。”
自己身上穿著的寧安五中校服,過來時似曾相識的建築,以及下意識的往這裡走來......
停步在自己的座位前,季鯉的左手輕輕摩挲著鋼筆,結合剛剛的所見所聞,心中有所推測,但並未著急說出,而是閉上雙眼。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過往流逝的所有時間,從他腦中一一回放。
十年前那晚激動興奮,狂叫不止的張雨辰,盯著蠟燭出神的林語冰,一直偷看林語冰的羅聞博,害怕又興奮的陳曉......
不止這些。
那晚參與遊戲的所有人的神態,微表情,動作,話語,如同被上帝視角一一掃過那樣清晰而生動。
還有遊戲開始前從教室旁巡視而過的保安,手裡拿著的老舊的手電一閃一閃,另一隻手上的手機,僅剩20百分之的電量,正刷著一個荒野求生的短視頻
穿著白色校服的少女從樓下撐傘走過,綁著淺藍色絲帶的馬尾微微甩動,沾上幾滴晶瑩剔透的雨滴。
城市的霓虹燈上,飄搖的雨水落在校門的街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