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江叔提著燈籠走近幾步,渾濁灰白的眼珠掃過季鯉平靜的麵容,他從喉嚨裡吐出幾個字來:
“您多年未歸。”
“老太爺走前就千叮萬囑,定要讓您見他最後一麵才肯封棺,待您守滿七夜後再入土為安。”
“所以老奴這才將老太爺從棺中請出,了卻他老人家生前的最大心願。”
“方才少爺同老太爺聊得可還好啊?”
他說完,深陷的眼窩直勾勾地看著季鯉,像是在詢問,又像是一種儀式般的確認。
季鯉聞言溫和地笑了笑:
“難得回來,自然聊了許多。”
季鯉說著看向那具冰冷的蠟屍,語氣十分自然,就像老太爺還活著一樣。
“聊了很多事情,連這桌精心準備的菜肴都沒嘗幾口。”
“倒可惜了江叔你一片心意。”
“哎呀。”江叔那僵硬的擠出一個“笑容”,擺擺手,發出沙啞的聲音:
“哪裡哪裡,少爺同老太爺祖孫情深,能敘舊話家常最是難得。”
“無妨無妨。”
“老奴方才已將後廊下西頭耳房暫且打理了下。”
“少爺您車馬勞頓,今夜就早些歇下。”
“其餘的瑣碎事兒自有老奴操心。”
江叔說著放下燈籠,從懷裡摸出一根洋火柴,動作僵硬而遲緩地劃燃。
刺啦!
一簇的小火苗在黑暗中一閃即逝,他小心翼翼地將那火焰湊近桌上那盞方才被季鯉刻意移遠的銅燭台。
燭芯遇火,猛地爆出一朵亮黃搖曳的火苗,驅散了周圍一小圈濃稠的黑暗。
江叔枯槁的手將燭台輕輕推到季鯉麵前的桌沿旁:
“今夜倉促,委屈少爺先用這燭火湊合照明。”
“明日老奴再去庫房尋個透亮的洋氣風燈給您。”
沒等季鯉回應,他已彎下腰,伸出那雙枯枝般的手臂,動作僵硬而謹慎地扶住江老太爺僵硬的蠟屍雙肩,小心翼翼地向上抬起。
季鯉注視著江叔的動作,突然開口:
“不急。”
江叔扶著蠟屍的動作微微一頓。
季鯉緩緩站起身,燭火倒映在他冷靜的眸子中:
“為人子女,當儘孝道。哪有長子歸家第一夜,就撇下剛見過麵的祖父,自顧自去歇息的道理?”
“老太爺既已過世,自然是要由我親自送他老人家入棺。”
季鯉的目光落在江叔那雙扶著蠟屍的手上,語氣輕描淡寫地決定:
“我隨你一同去靈堂吧。”
話音剛落,空氣仿佛凝結了一瞬。
江叔緩慢地直起腰,他那張籠罩在慘白燈籠與搖曳燭光下的青灰麵孔轉向季鯉。
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後,擠出了一個極其僵硬的笑容。
“好......甚好......”
“少爺能有如此孝心覺悟,老奴......”
江叔深深地、用一種仿佛要耗儘胸腔最後一絲氣力的方式,“吸”了一口氣道:
“甚是......欣慰啊......”
......
江家後院祠堂的路上,一老一少抬著具裹著陀羅經被蠟屍的擔架,緩慢地走向祠堂。
從青年青筋暴起的手臂來看,這具屍體似乎比他預想的沉重許多。
“老太爺的身體是塞了什麼嗎?”
季鯉看了眼前麵和舉重若輕的江叔,心中不免疑惑。
蠟屍的製作通常是用由蜂蠟,混合各種香料油脂,以及種種中草藥粉製成的特製蠟膏來塗抹與浸漬屍體。
而在此之前,屍體往往會先去除內臟,減少腐敗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