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
天光已由深沉的深藍褪為一種更通透明亮的水洗藍。
季鯉走到了江府的正門,他先是停了停,從門旁的郵局昨夜送到的油紙包裹中取出一把勃朗寧1900。
他不是什麼傻子,知道正門有危險還選擇從這條路過。
隻是因為第二天安排郵局幫忙采購的東西被送到了正門這裡,所以特意來取。
這槍原本是季鯉打算用來預防關村村民一怒之下攻上江家用的,沒想到如今麵對戲班子也能用的上。
季鯉動作快速而穩定,開始了行雲流水般的操作:
退匣驗槍,填彈入匣,拍匣複位,拉栓上膛。
“哢噠。”
子彈上膛,裝填完畢。
最後食指輕撥,打開保險。
他一邊完成準備,一邊腦海中飛速回顧與江叔的對話。
江叔那種洞悉一切卻又最終放行的態度,讓季鯉有些在意。
“不知道是奇門異術快,還是子彈快?”
季鯉屏住了呼吸,細細聽著門外的動靜。
門外很安靜,隻有清冷的山風呼嘯。
太安靜了。
“埋伏起來了,就等我出去?”
季鯉心中一笑,麵色毫無懼意。
他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緩緩推開了門。
“吱嘎——”
預想中的百人堵門,人頭攢動、殺氣騰騰的場麵並未出現。
隻有那三道巨大的石頭牌坊,在清冷藍調的天光下投下長長的陰影。
還有那一地的藍色。
和他剛來時的天色一樣。
“真巧。”
季鯉喃喃,持槍的右手依舊插在口袋中,食指虛扣扳機,保持著隨時可以拔槍速射的姿態。
他走到了戲班子搭建的棚子裡。
這裡依舊殘留著許許多多的生活痕跡:散亂的草席、未熄滅的火塘餘燼、胡亂堆放的戲箱行頭、喝剩的稀粥......
奇怪的是,就是沒有人。
季鯉伸手摸了摸其中的一個草墊,發現還是溫熱的。
就好像前不久還有一群人在棚子裡呼呼大睡,可轉瞬之間就徹底消失不見。
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季鯉沒再多探究,少了一個麻煩自然是好,他找到李二柱生前的床位,這裡已經被其他人占據。
他又仔細找了找,才從床底下找到了李二柱交代中所說的信件小袋。
他取了下來,拿在另一隻手上,下了山。
......
二十分鐘前,江家正門。
門外的景象和季鯉剛剛見到的截然不同。
戲班子的人馬,黑壓壓一片,足足有三四十人,早已將江府正門前的大道圍得水泄不通。
沉重的烏漆大門在季鯉走向廊道儘頭後,緩緩被一雙手合攏,隔絕了外界的嘈雜,保持著江府萬古不變的寂靜。
江叔轉過了身,看向了眼前那一群麵帶怒色的戲班子成員。
他們並非烏合之眾,和平日乾活時的熱情樣子截然相反,個個眼神陰鷙,磨刀霍霍。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燒焦的符紙味。
江叔的出門使嘈雜的人群安靜了一瞬間。
人群前方,一個身材魁梧的光頭大漢,往前踏了一步,力道讓地麵的石磚都顫動了下。
他是戲班子的武生教頭,一身橫練功夫已臻化境,輔以邪法加持,刀槍難入,自然認為有和江叔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叫板的勇氣。
“老東西!把那個小雜種交出來!”光頭大漢嘶吼,聲如破鑼,震得空氣嗡嗡作響,“他毀了我們班主的肉身,此仇不報,我戲班子顏麵何存!今日要麼交出江懷遠,要麼踏平你江家這破門!”
話音剛落,人群鼓噪,各種奇光異術在手中醞釀,毒霧、陰魂、蟲群、焰火、刀槍棍棒、明槍暗箭若隱若現。
他們過去早就想直接踏破江家的門檻,將江家的財產秘寶一搶而空,但都被一人死死擋在了牌坊之下,寸步不得進。
那時擋在他們麵前的,正是江叔。
如今也是。
他穿著那件挺拔的深藍色唐裝,氣息平穩:
“二十分鐘內,留在我江府門前的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