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梧國的秋意，總裹著幾分凜冽的肅殺。涼虢國的突襲如驚雷乍起，連綿戰火舔舐著城郊村落，將曾經的煙火人家燒成焦黑的廢墟。
月瑤蹲在臨時搭起的棚屋裡，指尖沾著草藥的綠汁，正為斷腿的孩童固定夾板。
孩子疼得哭聲嘶啞，她輕聲哄著，目光卻穿過破舊窗欞，落在遠處被硝煙啃噬的城池上，眉頭擰成一道淺痕。
“又在琢磨那些事？”李蓮花端著剛熬好的藥走進來，青衫上沾了不少塵土，卻掩不住那份溫潤如玉的氣質。
他將藥碗遞給旁邊的婦人，順勢在月瑤身邊坐下，拿出帕子替她擦去手上的汙漬。
目光掃過棚外的狼藉——斷壁殘垣間，有婦人抱著死去的孩子哭得肝腸寸斷；有老者佝僂著背，在瓦礫中翻找著什麼；
還有士兵模樣的人，拖著疲憊的身軀，麻木地清理著路麵上的血跡。
月瑤歎了口氣，聲音裹著化不開的疲憊：“你說，為了兩個人的情情愛愛，值得讓這麼多凡人遭殃嗎？”
她口中的“兩個人”，自是指在淮梧國曆劫的旭鳳與錦覓，還有那個追著他們下凡、挑唆戰事的穗禾。
這本是錦覓一個人的劫數，卻被跟來的旭鳳和穗禾攪成了滔天巨浪——
涼虢國鐵騎踏碎淮梧國邊境的那一刻，多少炊煙斷絕，多少家庭離散，都成了這場劫難的主角。
月瑤喂孩子灌下藥汁，看著他痛苦地蹙緊眉頭，低聲又歎口氣。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與厭煩：
“為了他們那點所謂的私情，多少人要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李蓮花握住她微涼的手，指尖摩挲著她掌心因製藥而磨出的薄繭：
“仙途劫數本就無情，可將無辜者拖入煉獄，便是他們的不是了。”
他望向棚外排隊等著診治的百姓，有缺了胳膊的壯年，有失去孩子的老嫗，每個人臉上都刻著戰爭撕開的傷痕。
“尤其是穗禾，為了留住旭鳳竟不惜以兩國百姓為棋子，這般心性，也配談‘愛’？”
月瑤冷哼一聲，“還有錦覓和旭鳳，一個為了所謂的‘情深’堅決留在宮裡等死，一個為了殉情自戕，倒是把生離死彆的戲碼做足了。
可他們想過熠王一死，淮梧國朝堂動蕩，涼虢國趁虛而入，又會有多少人死於非命嗎？”
她的聲音不大，卻藏著壓抑的怒火。
這些日子，她和李蓮花幾乎腳不沾地，白天救治傷員，夜裡調配草藥，還要提防流兵劫掠。
在她看來，真正的情深從不是這樣隻顧著自己燃燒，卻將旁人拖入火海的模樣。
她與李蓮花相伴多年，曆經江湖風雨，看過太多生離死彆，深知安穩的可貴。
他們的愛，是風雨同舟的扶持，是柴米油鹽的默契，是絕不會為了一己私欲，讓無辜者買單的清醒。
李蓮花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彆氣壞了身子。幸好，還有潤玉幫忙。”
潤玉身著月白長衫，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落在城外的方向，眸中一片平靜，卻藏著不易察覺的悲憫。
他剛從淮梧國的王宮回來，熠王殉情的消息已經傳開，朝堂上果然亂成了一鍋粥——幾位手握兵權的將軍各懷心思，都想趁機扶持幼主，把持朝政。
“方才在宮裡，三王子已經按我們教的法子，穩住了吏部尚書。”
潤玉的聲音清冷，“他性子雖柔，但心細如發，懂得隱忍。”
月瑤點頭：“這孩子幼年喪母，在宮裡一直被排擠，反倒比同齡人多了幾分韌性。”
“說起來，那位新王，倒是個可塑之才。”李蓮花轉移了話題，語氣裡多了幾分讚許，“當初我們三個在那麼多人裡選中他，果然沒看錯。”
月瑤想起那個少年。初見時，他還隻是個在冷宮裡鬱鬱寡歡的王子，母親早逝，不受先王待見，眼神裡滿是落寞與不甘。
是潤玉提議選他，說他“雖身處逆境，卻有隱忍之智，無暴戾之氣”。
之後，便是潤玉夜夜潛入他的夢境，以“師者”的身份，教他帝王之術，教他權衡之道，教他如何體恤民情。
那些夢境，真實得如同親曆，少年在夢中學習，短短數月，便褪去了青澀與怯懦，眉宇間多了幾分沉穩與堅毅。
月瑤的語氣緩和了些，“聽說他下令減免了三年賦稅，還開了糧倉賑濟災民，百姓們對他的評價都不錯。”
“這背後，少不了潤玉的功勞。”
李蓮花笑道，“不過，這孩子本身心性就正。你看他接手時，朝堂上派係林立，各方勢力虎視眈眈，換了旁人，怕是早就亂了陣腳。
可他呢？先是借著熠王‘遺詔’之名穩住局麵，再以雷霆手段清除了幾個帶頭作亂的奸臣，接著又聯合幾位老臣，頒布了一係列惠民政策……
步步為營，條理清晰，倒真有幾分潤玉的影子。”
潤玉微微垂眸輕聲說道：“我隻是不想讓更多人因他們的劫難而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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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又接著開口，“明日我就要回天界了，在凡間的日子不短了，再不回去怕出什麼變故，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