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活動中心的吊扇轉得正歡，把越劇的唱腔吹得晃晃悠悠。“梁山伯”的水袖剛掃過台沿，唱到“英台不是女兒身”時，台下的掌聲像撒了把豆子——周老伯拍得最起勁兒，手裡的檀香木折扇跟著節奏輕晃，扇骨上的“鬆鶴延年”刻痕在燈光下明明滅滅。
小棠坐在前排靠邊的位置，白大褂口袋裡的急救包硌著腰側。今天輪她在活動中心做健康巡查，口袋裡還揣著老人健康表，剛給張老伯測完血壓13085，穩得很），正想著散場後去看看李奶奶的膝蓋上周教她按的陽陵泉，不知記住沒）。
“心口慌……”
一聲悶哼突然從旁邊傳來。小棠猛地轉頭，就見周老伯捂住胸口，折扇“啪”地掉在水泥地上，扇麵被他無意識地踩出道折痕。他臉色白得像剛裱的宣紙，額頭滲出的冷汗順著眼角的皺紋往下淌，嘴唇抿成條發白的線：“喘不上氣……像有塊石頭壓著……”
周圍的喧鬨聲像被掐斷的磁帶，瞬間停了。小棠心裡“咯噔”一下，膝蓋在地上磕出輕響也顧不上——她跪在老伯身邊時，手掌先摸到他的手腕：脈搏快得像敲錯的鼓點，亂得沒章法，卻還帶著點勁兒不是虛浮的空脈）。她又把耳朵湊到他胸口聽，心跳快得像打鼓，卻還有力道不是微弱的散脈）。
“老伯彆怕，跟著我深呼吸。”小棠的聲音比自己想象中穩，指尖已經按在老伯手腕內側的內關穴上——這個穴蘇懷瑾教過無數次，“腕橫紋上兩寸，兩筋之間，寧心安神最管用，急救時得用點力，按到酸脹才起效”。她拇指用力往下按，指腹能摸到老伯腕骨的凸起，“吸氣——像聞花香那樣深吸，呼氣——慢慢把氣吐乾淨，對，就這樣。”
旁邊有阿姨慌著要扶：“快起來坐椅子上！地上涼！”
“彆碰他！”小棠抬手攔住，眼睛沒離開老伯的臉，“心悸時不能亂動，起身容易頭暈，就坐著最穩。”她騰出一隻手拉開急救包，拉鏈“刺啦”響了聲，倒出6粒速效救心丸——圓滾滾的，像小顆的珍珠。“老伯，含在舌頭底下，彆咽，有點苦但管用，含著很快就舒服了。”
周老伯的手抖得厲害，小棠就捏著他的指尖，把藥丸送進他嘴裡。薄荷味瞬間漫開來，老伯的喉結動了動，眉頭皺了皺，卻沒把藥吐出來。
“好，做得好。”小棠摸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按了兩下——陸則衍急診團隊的專線她背得滾瓜爛熟，撥號時指尖有點抖，卻沒按錯一個數字。
“陸醫生，河坊街社區活動中心，舞台前排。”她語速快卻清晰，像蘇懷瑾教的“報病情要抓重點：誰、啥情況、做了啥”，“周老伯，65歲，有冠心病史，平時吃阿司匹林，今天沒停藥。現在心率大概120剛摸脈搏數的，一分鐘跳了12下），血壓沒測，但意識清楚，能說話。已經含了6粒救心丸，正在按內關穴。”
電話那頭傳來陸則衍的聲音：“保持按壓，彆讓他睡著，我們五分鐘到。”
小棠掛了電話，見老伯的眼皮開始打架，就用沒按穴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老伯，跟我說話——剛才那出《梁山伯與祝英台》，您最愛看哪段？是不是十八相送？”
周老伯的嘴唇動了動，聲音輕得像蚊子哼：“……英台……扮男裝……”
“對，英台扮男裝才有意思。”小棠繼續按穴，拇指已經有點酸，卻不敢鬆勁，“等您好點了，咱們讓社區再請劇團來演，您還坐這個位置，我給您帶您愛吃的桂花糕。”
救護車的鳴笛聲從遠處傳來時，小棠看見老伯的臉色緩和了些，嘴唇沒那麼白了，呼吸也勻了點。她抬頭時，正好撞見陸則衍帶著護士跑進來，白大褂的下擺被風掀起。
“情況怎麼樣？”陸則衍蹲下來，聽診器先按在老伯胸口，又快速綁上血壓儀。
“含藥三分鐘，按壓沒停，意識一直清楚。”小棠側身讓開，拇指上還沾著老伯的汗，“剛才摸脈搏大概120，現在看著平穩點了。”
血壓儀“嘀嘀”響了兩聲，顯示“14090”。陸則衍聽了會兒心率，抬頭對小棠點頭：“心率105，比剛才慢了。處理得很規範——先判斷狀態沒盲目搬動），再穩定症狀含藥、按穴），最後快速呼救沒耽誤時間）。比我們科有些剛入職的護士還穩。”
護士要扶老伯上擔架時，他攥著小棠的手不放，指節還在抖，卻能說整話了：“多虧了你這小姑娘……反應比我家孩子還快。剛才我真覺得……要不行了。”
小棠幫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指尖碰到他鬢角的白發，軟軟的：“老伯彆擔心，陸醫生來了就沒事了。以後看戲彆坐太前排，人多悶得慌，後排通風好，看得也清楚。”
救護車後門關上時，陸則衍幫小棠擦掉額角的汗，指尖帶著點涼意：“蘇懷瑾要是在，肯定要誇你‘臨危不亂’。她教你的‘急救三步驟判斷、穩症、呼救）’，你全做到了。”
小棠望著救護車的尾燈消失在拐角，手心還在冒汗，卻忽然覺得心裡很踏實。剛才按在老伯腕上的指尖，好像還能感覺到脈搏從“亂鼓點”變成“慢鼓點”的變化——原來那些在藥坊裡背的急救知識、在診室裡練的按壓手法，真的能在關鍵時刻，接住彆人遞來的求助。
活動中心的越劇還在繼續，“祝英台”的唱腔又響了起來。小棠撿起地上的檀香木折扇，輕輕撫平扇麵的折痕，扇骨上的“鬆鶴延年”好像更清晰了些。她把扇子收好，想著等周老伯出院，再把扇子還給他——到時候，得告訴他，剛才他說“英台扮男裝”時，聲音已經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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