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廢妃的臨終語
淑妃在冷宮染了急病的消息傳到紫宸殿時,毛草靈正對著銅鏡試穿新製的冬衣。孔雀藍的錦緞上繡著纏枝蓮,是耶律洪特意讓人按大唐的樣式做的。阿竹捧著暖爐進來,哈著白氣說:“娘娘,冷宮來人說,淑妃娘娘快不行了,想……想見您最後一麵。”
毛草靈捏著衣角的手頓住了。窗外的雪下得正緊,寒風卷著雪沫子打在窗上,發出嗚咽似的響。她想起三日前去冷宮時,淑妃雖形容枯槁,眼裡卻還燃著不甘的火,怎麼會突然就不行了?
“備車。”她脫下錦緞外衣,換上素色棉襖。阿竹想勸,卻被她一個眼神製止了,“終究是相識一場,該去送送。”
冷宮的雪比彆處厚,踩在地上咯吱作響。淑妃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蓋著一床打了補丁的舊棉被,臉色白得像紙,見她進來,渾濁的眼睛裡竟亮了一下。
“你來了……”她的聲音細若遊絲,氣若遊絲。
毛草靈坐在床邊,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燙得驚人。“太醫來看過了嗎?”
“來了……沒用了……”淑妃咳了幾聲,嘴角溢出一絲血沫,“他們說,我是心病難醫……嗬,這宮裡的人,連說句實話都要繞彎子。”
她抓住毛草靈的手,那隻曾經塗著蔻丹的手如今枯瘦如柴,指甲縫裡還沾著泥土。“我知道……是我父親……是他讓人給我下的藥……”
毛草靈心頭一震:“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得太多了……”淑妃的聲音發顫,“琉璃燈的毒……是他和二皇子合謀的……他想借陛下的手除掉二皇子,又怕我壞了他的事……”
原來如此。丞相這步棋走得真夠狠,連親生女兒都能犧牲。毛草靈看著她痛苦的樣子,心裡五味雜陳。
“我把證據……藏在冰肌玉骨的花盆裡了……”淑妃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你去拿……去告訴陛下……我不是……不是隻會爭風吃醋的草包……”
她的手突然一鬆,眼睛永遠地閉上了。窗外的雪還在下,落在枯枝上,像給這深宮怨魂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孝布。
毛草靈站在雪地裡,看著宮人把淑妃的屍體抬走,心裡像壓了塊石頭。這後宮的女人,無論高低貴賤,終究都是權力的棋子。
阿竹遞過來一條暖巾:“娘娘,天太冷了,咱們回去吧。”
毛草靈點點頭,目光卻落在那盆枯萎的冰肌玉骨上。她蹲下身,用手刨開凍硬的泥土,指尖觸到一個硬物——是塊小小的玉佩,上麵刻著“相府”二字,玉佩的夾層裡,藏著一張折疊的紙條。
展開一看,上麵是丞相與二皇子密謀的時間和地點,字跡潦草,卻足以成為鐵證。
“看來,淑妃娘娘到最後,才算真正活明白了。”毛草靈將紙條收好,轉身走出冷宮。雪光刺眼,她卻覺得心裡亮堂了許多。
二、禦書房的抉擇
耶律洪在禦書房枯坐了一夜。燭火燃儘了三根,案上的奏折堆得老高,他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淑妃的死訊像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不是不知道丞相的野心,也不是沒察覺二皇子的小動作,隻是沒想到他們會做得這麼絕,連一條人命都如此輕賤。
“陛下,宸妃娘娘求見。”太監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耶律洪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讓她進來。”
毛草靈捧著一個錦盒走進來,裡麵是那塊刻著“相府”的玉佩和那張紙條。她把錦盒放在案上,沒說話。
耶律洪拿起玉佩,指腹摩挲著上麵的刻字,臉色越來越沉。“這是……從淑妃那裡找到的?”
“是。”毛草靈低聲道,“她臨終前說,是丞相給她下的藥。”
耶律洪猛地將玉佩摔在地上,玉佩應聲而碎。“好!好一個丞相!朕待他不薄,他竟如此回報朕!”
“陛下息怒。”毛草靈撿起一塊碎玉,“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丞相手握兵權,若是貿然動他,恐生兵變。”
“那你說怎麼辦?”耶律洪看著她,眼底滿是疲憊,“眼睜睜看著他在朝堂上興風作浪?”
“當然不是。”毛草靈從袖中取出一份奏折,“這是臣妾根據乞兒國的情況,擬定的新稅法。裡麵規定,貴族按爵位高低繳納賦稅,丞相作為百官之首,自然要以身作則。”
耶律洪接過奏折,越看眉頭皺得越緊:“你想以此為突破口?”
“是。”毛草靈點頭,“丞相若不同意,就是違抗皇命;若同意,就會損害其他貴族的利益,讓他們對他心生不滿。到時候,不用陛下動手,自然有人會對付他。”
這是一招借刀殺人,卻又光明正大。耶律洪看著毛草靈,突然覺得眼前的女子,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慧,還要有膽識。
“你就不怕丞相報複你?”
“怕。”毛草靈坦然道,“但臣妾更怕陛下為難,更怕乞兒國的百姓受苦。”
耶律洪沉默了。他想起初見時,她穿著粗布衣衫,在青樓裡彈著不知名的曲子,眼神裡卻沒有半分卑微。他想起她入宮後,一次次化解危機,一次次提出利國利民的建議。他知道,自己沒看錯人。
“好,就按你說的辦。”他拿起朱筆,在奏折上批了個“準”字,“明日早朝,朕就宣布此事。”
毛草靈鬆了口氣,轉身想走,卻被耶律洪叫住。“草靈,”他看著她的眼睛,“委屈你了。”
“不委屈。”毛草靈微微一笑,“能為陛下分憂,是臣妾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