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漫過窗欞時,毛草靈仍坐在妝台前。晚晴已按她的吩咐去查那江南表妹的來曆,屋裡隻剩她一人,指尖反複摩挲著那支鳳釵上的紅寶石,冰涼的觸感卻壓不住心頭翻湧的熱浪。
“娘娘,這釵子戴在您頭上,比先皇後還好看呢。”守在門口的小太監福安見她對著鏡子出神,忍不住湊趣。這孩子是耶律洪特意撥來的,說是機靈,眼裡卻藏不住對鳳釵的好奇——畢竟是前朝遺物,尋常人連碰都不敢碰。
毛草靈抬手將釵子取下,用錦帕仔細裹好:“收進妝奩最下層的暗格裡。”她聲音輕得像歎息,“以後沒我的話,誰也不許動。”
福安吐了吐舌頭,連忙捧著錦盒退下。他剛走到廊下,就見晚晴提著裙角快步進來,手裡攥著張皺巴巴的紙:“娘娘,查到了!那江南女子的父親叫蘇明遠,十年前在大唐揚州做鹽鐵官,因私販官鹽被抄家。當時主審此案的,正是……”
“正是我父親。”毛草靈接過紙,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卻清晰地寫著“蘇明遠案主審官:毛承業”。她指尖微微發顫,原來這怨懟竟結得如此之深,連隔世的自己都要被卷進來。
晚晴急得跺腳:“這可怎麼辦?萬一她在牢裡亂咬,說您是為報父仇才……”
“她不會。”毛草靈將紙湊到燭火邊,看著火苗舔舐著泛黃的紙頁,“蘇明遠確是罪有應得,我父親從未冤枉過好人。她恨的不是我,是‘毛氏家族這幾個字。”紙灰落在青瓷碟裡,像極了她此刻紛亂的心緒,“她想借淑妃的手除掉我,卻沒料到會引火燒身。”
正說著,院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李德全提著盞羊角燈,身後跟著兩個捧著食盒的小太監,臉上堆著笑:“宸妃娘娘還沒歇息呢?陛下說您今日受了驚嚇,特意讓禦膳房燉了燕窩羹。”
毛草靈起身相迎時,眼角瞥見李德全袖口沾著的泥點——養心殿到宸妃宮的路都是青石板鋪就,除非是從彆處繞來的。她接過食盒時狀似無意地問:“李公公剛從慎刑司那邊來?”
李德全的笑僵了一瞬,隨即又活絡起來:“娘娘真是火眼金睛。那蘇姓女子在牢裡鬨得凶,非要見陛下,奴才剛去回話呢。”他壓低聲音,“說起來也奇了,她懷裡竟揣著半塊玉佩,說是……說是跟您有關。”
毛草靈的心猛地一沉。玉佩?她在這世上的私人物品,除了穿越時身上那件染血的現代T恤,便隻有老媽子塞給她的那枚平安扣——那是她剛到青樓時,唯一能證明自己“罪臣之女”身份的東西,早就被她偷偷埋在了長安城外的柳樹下。
“什麼樣的玉佩?”她不動聲色地舀起一勺燕窩,溫熱的甜香漫過舌尖,卻嘗不出半分滋味。
“是塊白玉的,刻著個‘靈’字。”李德全比劃著,“奴才看著像是大唐的樣式,邊角還缺了塊,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斷的。”
毛草靈握著玉勺的手驟然收緊。那不是她的平安扣,是她穿越前,父親送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車禍那天,她就是戴著這枚玉佩……怎麼會落到蘇明遠的女兒手裡?
“娘娘?”李德全見她臉色發白,關切地問,“您沒事吧?”
“沒事。”她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將燕窩羹推到一邊,“替我謝過陛下。這玉佩的事,還請公公多留意。”她從妝奩裡取出支金步搖,塞到李德全手裡,“辛苦公公跑這一趟了。”
李德全掂著步搖的分量,笑得眼睛眯成條縫:“娘娘放心,奴才一定盯著。”他又絮絮叨叨說了些後宮瑣事,無非是哪個嬪妃又得了賞賜,哪個太監被杖責,末了才話鋒一轉,“對了,淑妃宮裡的綠萼,方才瘋了似的要見您,說是有要事相告。”
毛草靈挑眉。綠萼是淑妃的心腹,此刻來找自己,不知是禍是福。
“讓她進來。”
綠萼進來時,發髻散亂,臉上還帶著淚痕,一見毛草靈就“噗通”跪下:“娘娘救我家主子!那香料根本不是蘇姑娘帶的,是……是麗妃娘娘宮裡的人給的!”
毛草靈端起茶盞,指尖在杯沿輕輕劃著圈:“你說麗妃?她為何要給淑妃香料?”
“奴婢也不知道。”綠萼哭得抽噎不止,“前日麗妃宮裡的掌事姑姑來送點心,臨走時塞給奴婢這個錦囊,說是對安神有奇效,讓奴婢偷偷放在主子的香盒裡。奴婢想著都是姐妹宮的人,就……”
晚晴在一旁冷笑道:“現在倒把責任推給麗妃了?方才在陛下麵前,怎麼不說?”
“奴婢不敢啊!”綠萼連連磕頭,額角都磕出了血,“麗妃娘娘說,若是走漏風聲,就把奴婢家人賣到北地去做苦役。可現在主子被禁足,蘇姑娘又咬著是我們宮的人下毒,再不說,我們都要沒命了!”
毛草靈看著她額角的血跡,忽然想起自己剛到青樓時,那個因打碎酒壺被老媽子打的小丫鬟。那時她也是這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卻沒人肯聽一句解釋。
“那麗妃的掌事姑姑,是什麼時候來的?”
“就是蘇姑娘來的前一日。”綠萼肯定地說,“奴婢記得清楚,那天是十五,主子剛去給太後請過安。”
毛草靈沉吟片刻。麗妃是丞相的女兒,向來與淑妃麵和心不和,若是她借蘇姑娘的手一石二鳥,倒也說得通。可那半塊刻著“靈”字的玉佩,又該如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