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窯開工的消息傳遍後宮時,毛草靈正在給新送來的鈷料稱重。西域來的鈷料帶著沙礫的粗糲感,她用指尖撚起一點粉末,在素白的瓷坯上輕輕劃了道線——青黑色的痕跡在陽光下泛著幽光,像極了她昨夜在天牢暗格裡看到的那半塊玉佩。
“娘娘,這料子怕是要再篩三遍才能用。”負責瓷窯的老工匠王師傅蹲在地上,用放大鏡仔細看著鈷料,“裡麵混了不少鐵砂,燒出來會發黑。”
毛草靈點頭:“按您說的辦。另外,我要的高嶺土備齊了嗎?”
“備齊了,在西廂房堆著呢。”王師傅黝黑的臉上堆著笑,“娘娘真是神了,竟知道高嶺土燒出來的瓷器更白。咱們乞兒國的陶匠傳了三代,都隻敢用本地的黏土。”
她笑了笑沒說話。這是高中化學課上最基礎的知識,卻沒想到能在異世派上用場。正說著,晚晴匆匆從外麵進來,手裡攥著張紙條,臉色發白:“娘娘,麗妃在牢裡招了。”
毛草靈將鈷料遞給旁邊的學徒,接過紙條走到廊下。陽光透過海棠花的縫隙落在紙上,麗妃的供詞墨跡淋漓,字裡行間全是怨毒——她不僅承認了設計陷害淑妃與毛草靈,還供出十年前蘇明遠私販官鹽的案子裡,丞相府曾通過漕運幫他運送私鹽,分走了三成利。
“還有這個。”晚晴壓低聲音,從袖中摸出塊撕碎的絹布,“這是從麗妃貼身的香囊裡找到的,上麵寫著‘長安來使,月圓之夜’。”
毛草靈的心猛地一沉。長安來使?難道大唐那邊有人在暗中與丞相府勾結?她想起那半塊刻著“安”字的玉佩,忽然覺得這盤棋比她想象的還要大。
“瓷窯這邊先停工半日。”她對王師傅吩咐道,“讓工匠們都回去歇息,明日再來。”
王師傅雖不解,卻還是恭敬地應了。等工匠們都走了,毛草靈才對晚晴說:“去備車,咱們去慎刑司。”
晚晴嚇了一跳:“娘娘去那裡做什麼?慎刑司陰氣重,規矩又多……”
“我要見麗妃。”毛草靈的語氣不容置疑,“有些事,必須問清楚。”
慎刑司的獄卒見是宸妃駕到,不敢怠慢,連忙打開牢門。一股黴味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麗妃穿著囚服蜷縮在草堆上,發髻散亂,臉上還帶著被刑具劃過的血痕,早已沒了往日的嬌豔。
“你來做什麼?”麗妃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看見毛草靈發髻上的鳳釵,忽然淒厲地笑起來,“是來看我笑話的?還是來炫耀陛下有多寵你?”
毛草靈蹲下身,將那半塊刻著“安”字的玉佩放在地上:“這玉佩,你認識嗎?”
麗妃的笑聲戛然而止,瞳孔猛地收縮:“你……你怎麼會有這個?”
“這到底是誰的東西?”毛草靈追問,“長安來使是誰?月圓之夜要做什麼?”
麗妃死死盯著玉佩,嘴唇哆嗦著,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過了許久,她才啞著嗓子說:“這是……這是前朝太子的信物。當年城破時,太子將它掰成兩半,一半給了靈陽公主,一半自己帶著,說要等複國後再合在一起。”
毛草靈的心像被重錘砸了一下:“你的意思是,靈陽公主還活著?”
“活著又怎樣?”麗妃忽然湊近,聲音壓得極低,“她現在就在長安,被毛氏家族的人收養著!蘇明遠當年之所以幫丞相府運私鹽,就是為了給前朝餘孽籌集複國的銀子!”
這話像道驚雷在毛草靈耳邊炸開。她穿越前的家族,竟然收養了前朝公主?那自己穿越到這具身體裡,難道不是巧合?
“你撒謊!”她強壓下心頭的震撼,“我父親是大唐的忠臣,絕不會通敵叛國!”
“忠臣?”麗妃冷笑,“你可知毛承業為何要查蘇明遠的案子?因為他發現蘇明遠在給前朝餘孽送錢,怕牽連到自己,才先下手為強!”她忽然抓住毛草靈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那半塊刻著‘靈’字的玉佩,現在就在靈陽公主手裡。等月圓之夜,長安來的使者會帶著她來乞兒國,到時候……”
話音未落,外麵忽然傳來腳步聲。李德全帶著侍衛衝進來,厲聲喝道:“大膽麗妃!竟敢在宸妃麵前妖言惑眾!”他對毛草靈躬身道,“娘娘,陛下讓奴才來接您回去,說有要事商議。”
毛草靈站起身,看著被侍衛拖走的麗妃還在瘋狂喊著“她就在長安”,心裡亂成一團麻。她不知道麗妃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背後一定藏著個巨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很可能與她的穿越有關。
回到養心殿時,耶律洪正在看奏折。見她進來,他放下朱筆,指了指桌上的茶:“剛泡的雨前龍井,嘗嘗。”
毛草靈端起茶杯,指尖卻一直在抖。她想把麗妃的話告訴耶律洪,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若是麗妃說的是真的,那自己的家族就成了通敵叛國的罪人,耶律洪會怎麼看她?
“慎刑司那邊,有收獲嗎?”耶律洪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事,語氣平淡地問。
毛草靈深吸一口氣,將玉佩的來曆和麗妃的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說完後,她緊張地看著耶律洪,手心全是汗。
耶律洪沉默了許久,殿內隻有漏刻滴答作響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麗妃的話,半真半假。”
“陛下知道?”
“前朝太子確實有枚刻著‘安’字的玉佩,城破時也確實失蹤了。”耶律洪站起身,走到書架前取出一本泛黃的冊子,“但靈陽公主當年就死在了亂軍之中,這是史官親眼所見,記錄在《前朝舊事》裡。”
他翻開冊子,指著其中一頁:“你看,這裡寫著‘丁未年冬,皇城破,公主靈陽薨於永安宮,年五歲’。麗妃說她還活著,不過是想挑撥離間。”
毛草靈湊近一看,上麵的字跡古樸,確實是官方史書的樣式。她鬆了口氣,心裡卻還是有些不安:“那長安來使和月圓之夜……”
“丞相府確實在與大唐的某些官員勾結,想借私鹽生意牟利。”耶律洪合上冊子,“朕已經讓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他看著毛草靈,眼中帶著安撫,“彆想太多,這些事與你無關。”
毛草靈點點頭,心裡卻明白,這事恐怕沒那麼容易結束。麗妃雖然瘋癲,但提到玉佩時的反應不似作偽,而史書的記載也未必全是真的。
“對了,瓷窯的事怎麼樣了?”耶律洪轉移話題,拿起她畫的瓷樣,“這纏枝蓮紋不錯,比宮裡現在用的樣式新穎多了。”
“已經開始備料了,過幾日就能開窯試燒。”毛草靈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臣妾想燒一批茶杯送給周邊國家的使者,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乞兒國的瓷器。”
“好主意。”耶律洪讚許道,“朕讓禮部配合你,把各國使者的喜好都報上來。”他忽然笑了,“說不定過幾年,咱們乞兒國的青花瓷,能賣到大唐去呢。”
毛草靈也笑了。她知道耶律洪是在故意逗她開心,心裡湧起一股暖意。不管這後宮有多少陰謀,朝堂有多少爭鬥,至少此刻,他是真心護著她的。
回到宸妃宮時,已是黃昏。晚晴正在院子裡擺弄剛送來的西域香料,見她回來,連忙迎上去:“娘娘,王師傅派人來說,高嶺土篩好了,問明日能不能開工。”
“開。”毛草靈接過香料,放在鼻尖聞了聞,一股清冽的薄荷香驅散了心頭的陰霾,“不僅要開,還要燒出最好的瓷器。”
她忽然想明白了,不管過去有多少秘密,未來有多少挑戰,她能把握的隻有現在。與其糾結於無法改變的過往,不如好好做好眼前的事。
晚晴見她恢複了精神,笑著說:“那奴婢去告訴王師傅。對了,淑妃娘娘派人送來些新做的綠豆糕,說是謝娘娘那日替她洗清冤屈。”
毛草靈拿起一塊綠豆糕,入口清甜。她想起剛入宮時,淑妃對她的冷淡和提防,再看看現在,忽然覺得這後宮也並非全是勾心鬥角。
“替我謝謝淑妃姐姐。”她對晚晴說,“明日燒出第一批瓷碗,送一套給她。”
晚晴應著去了。毛草靈走到窗邊,望著天邊的晚霞,忽然覺得心裡亮堂了許多。香藥引發的驚魂雖未完全平息,但她已經不再害怕。因為她知道,自己不再是那個隻能在青樓裡掙紮求生的毛草靈,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有了想做的事,有了在這個時代活下去的底氣。
夜色漸濃,瓷窯的方向傳來工匠們收拾工具的聲音。毛草靈知道,明天將是新的開始。她要燒出最精美的青花瓷,要在這後宮和朝堂中站穩腳跟,要查清所有的秘密,更要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裡,活出屬於自己的精彩。
她輕輕撫摸著發髻上的鳳釵,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上麵,翡翠鳳凰的眼睛在夜色中熠熠生輝,仿佛在見證著一個穿越女子的傳奇,才剛剛拉開序幕。而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陰謀與秘密,終將在她的智慧與勇氣麵前,一一浮出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