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武俠世界的普通人也挺倒黴的。
開酒樓容易被砸店,支茶攤容易遇到兩隊人馬火拚,連老老實實待在村子裡,都有可能被惡人找上門,一把刀橫在脖子上成了人質。
鐘靈秀代入一下自己,萬分同情。
然後毫不遲疑地一劍砍翻桌子,往前踢出桌腿,掀到田伯光臉上。
“唧唧歪歪的說什麼呢。”她故意道,“中了我的毒還不老實,居然有功夫挾持人質,讓我看看,最多三天,你就要毒發身亡了。”
田伯光冷冷道:“小尼姑最愛胡說八道,我怎會信你?”
“不信你找什麼草藥,治痔瘡嗎?”鐘靈秀吐氣凝神,笑道,“好啦,彆廢話,咱們接著打。”
話音未落,田伯光便擲出碗碟,被她一劍撩開。
“你的傷口是不是已經紅腫化膿?我劍上有毒。”她說,“三日之內膿血上頭,神仙都救不了你。”
“恒山派都是念經拜佛的尼姑,可沒聽說過什麼下毒的本事。”田伯光口中這麼說著,心裡也知曉不妥,他昨晚就發現傷口雖小,可紅腫潰爛不似尋常外傷,立刻割開放血,但今早依舊有些昏沉,加上昨天淋雨後吹了許久冷風,微感風寒,愈發不妙。
然而,情況越糟糕,越要表現從容,他道:“就算是扯謊,也要找點靠譜的理由。”
鐘靈秀反問:“恒山派沒有毒藥,我不會買麼?”
田伯光心念電轉,思考這番話的真實度,倒是有些信了。
名門正派自詡正道,鮮少在兵器塗毒,小尼姑背著師門乾這事兒,也隻能在市麵上買。這倒是好辦了,藥鋪裡買賣的毒物就幾種,找大夫配付解藥不難。
他掃過瑟瑟發抖的母子,嫌小孩兒礙事,一腳把孩子踢到牆根,卻沒有放開寡婦,一來作為人質,二則亦可帶路,儘快去鎮上:“原來名門正派也乾這樣卑鄙的勾當,就是不知道她的命你在不在乎?令狐衝怕是在乎的。”
“那我們等令狐衝來,叫他評評理?”鐘靈秀不慌不忙,“反正我等得起,你等得起麼?”
田伯光被她戳中心事,臉色微變,傷口與布料摩擦,潰爛疼痛,頭也比昨日昏沉許多。
他心知不能與她糾纏下去,不然傷情加重,一有不慎可能就橫死當場,故折身撈起牆上掛的蓑衣丟過去,抓著寡婦從後門撤離。
鐘靈秀頓住腳步,摸出一串銅錢丟給牆角的孩子,而後到灶房望了眼,鍋裡果然還有點清粥。
吃飽喝足才能乾仗,她沒有吝嗇這一兩分鐘,找了個勺舀起就喝。
粗米粥清湯寡水,不管飽,可勝在乾淨,解渴果腹剛好。
她一氣喝了個七七八八,囑咐小孩兒:“我去救你媽,你再燒點粥給我同伴,他叫令狐衝,明白沒有?”
小孩兒抓著她丟下的一串銅錢,點頭如搗蒜。
鐘靈秀抬袖抹抹嘴,奔出後門追蹤。
寡婦年老體弱,腹中饑餓,根本走不快,田伯光顧忌傷勢,不敢貿然運功,硬憑力氣拉她一路前行,跌跌撞撞,沒一會兒就被追上。
田伯光扭頭看向疾奔而來的少女,心頭籠上陰霾。
論武功,她與他相去甚遠,論經驗,初出茅廬的小家夥懂什麼人心險惡?可偏生怪就怪在這裡,大半月拉扯下來,竟被她一點點贏出優勢,把他逼到這等田地。
她的武功在進步,他卻受了傷……莫非令狐衝沒框我?什麼天下三毒莫過於尼姑砒霜金環蛇,這小尼姑真的克他?
田伯光沒讀過什麼書,草莽一個,心慌意亂之下,平時不信的廢話也有點信了,愈發不肯與她對峙,乾脆把寡婦往路邊一推,刀花挽過,在她背後劃了道口子。
“啊!”寡婦受傷跌倒,驚慌地呼救,“救命、救命……救救我。”
鐘靈秀掃過視線,見她後背已經被鮮血浸透,血肉模糊一片,便知這是用來拖延自己的手段。
唉,女人不方便交給令狐衝,失血也經不起等待。
她停下腳步,快速點了她的兩個穴道,再掏出一顆天香斷續膠撚碎敷好:“留在這裡彆動,我的同伴會救你的,傷口會自己止血,彆動就行。”
“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你……”寡婦驚懼交加,聽不進她的話,也理解不了,忍痛往家裡爬去,唯恐兒子遭遇不測。
鐘靈秀微蹙眉頭,隨後很快鬆開,直接舍她而去。
這不是冷血,隻是寡婦見她在身邊,難免要求她這個那個,白白浪費時間,反正已經敷藥,等她爬兩步沒有力氣,傷口收攏止血,無有性命之憂。
救人隻救急,送佛才送到西。
土路崎嶇難行,田伯光的身影已在視野儘頭,搖晃模糊。鐘靈秀不假思索地躍入側麵的溝壑,抄直線攔截,尖銳的草葉劃過裸露的手背,飛蟲嗡嗡滋擾,她皆一無所覺。
蜿蜒的河流寧靜地流淌。
田伯光沒想到這裡還有一條小河,欲渡河,卻不見擺渡的人。
他丟顆石頭試探深淺,意外得發現並不算深,卷起褲腿便涉入河水。
背後傳來長劍劃破空氣的咻聲。
他擰身揮刀,佯攻逼近,一把抓向她的胸口。
鐘靈秀反應也快,劍不回守,左手抬起與他碰了一掌,倉促間運出的掌力未足,不曾將他逼退三步。可即便如此,突如其來的天長掌法也足以令田伯光小吃一驚。
他沒想到她竟然還有彆的本事。
恒山派……一群尼姑能在江湖闖出偌大名聲,確有點底氣。
冰冷的河水衝刷過小腿,田伯光感覺得到傷口在痛癢,日照猛烈,微微暈眩,舉刀的手臂不似平日有力。擱在彆處,他必是要逃,可既然在水裡,不妨再打一打,徹底了結這樁麻煩。
他目露殺意,揮刀砍下。
鐘靈秀側身避開,水位到田伯光的腰,到她就近乎胸口,不是作戰的好地方。她縱身躍出水麵,蜻蜓點水飛渡,還未上岸,刀光已迫近後心,不得不轉身招架。
她又落回水中,劍身卷起水花,速度卻因水的阻力而慢上許多。
“哈哈哈,是你自己找死。”田伯光狂刀亂砍,刀尖的崩勁導入水中,飛起一蓬蓬水花,打在臉上尖銳疼痛,無法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