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亭宇，青瓦朱柱，被淡淡的霧氣縈繞，亭外碧波蕩漾，泛著詭異又柔美的光暈。
夜無月獨自一人坐在亭子下飲酒，見到葉之玄與姚可兒，無儘的委屈與難受如決堤的洪水般衝垮了所有偽裝，淚水洶湧而出，順著臉頰滾落，滴在青石地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此刻的夜無月蒼白憔悴的容顏不複往日羅刹幻境中的冷戾，眉宇間隻剩化不開的淒苦。
而且，她已經不具肉身，隻剩一縷殘魂……
“無月城主……”葉之玄的聲音帶著一絲難掩的怔忪，目光落在亭中女子身上，心頭五味雜陳，“真的是你？可……你的氣息……”
姚可兒立在亭外，望著亭中那個借酒澆愁、淚痕未乾的身影，喉頭像是被什麼堵住，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的眸中飛快噙滿了淚水，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著轉，卻強忍著沒讓它落下，隻是腳步輕輕的、緩緩的，一步步朝著亭中走近……
“我……”夜無月低頭看了看如今自己的身軀，指尖虛虛劃過，竟直接穿透了那虛幻的衣袂，沒有溫熱的觸感，沒有血脈的搏動，隻剩一縷輕飄飄的殘魂，在這幻境裡苟延殘喘。
她慘然一笑，淚水卻流得更凶，順著虛無的臉頰滑落，滴在青石上，洇開的濕痕轉瞬又化作霧氣散去。
“我早就不是什麼城主了。”她聲音破碎，帶著濃重的哽咽，目光掃過葉之玄與姚可兒，那裡麵翻湧的委屈與絕望，似要將這千年的孤苦都傾瀉出來，“肉身隕於他手，魂魄被執念縛在這方幻境，日日夜夜，都要看著那些過往……看著我如何信錯了人，如何被他親手推入地獄。”
她抬手，似想觸碰什麼，卻又無力垂下：“你們看到了吧？魔天劫……
看到他當年如何跪地求親，如何說此生絕無二意……
可到頭來，他卻已經將心給了彆人，為那個人，他甚至要殺我……”
說到魔天劫三個字時，她的聲音裡淬著蝕骨的恨，可更多的，卻是深入骨髓的痛……
那種痛，比身死道消更甚，是真心錯付、信仰崩塌的絕望，讓這縷殘魂，都在微微顫抖……
“無月城主……”姚可兒緩緩走到夜無月身前，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哽咽，眼眶早已紅得厲害，晶瑩的淚珠終於還是順著臉頰滾落。
“可兒……”夜無月伸出手來捧著姚可兒的臉頰，“我這一生都看錯了人……”
姚可兒搖著頭，淚水掉得更急，砸在夜無月虛化的手背上，又順著指縫滑落，洇濕了衣襟。
“不是的城主……”她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卻字字真切，“是他們配不上你……當年你對我那麼好，說要收我做女兒，要護我周全，那份心意，比什麼都真。是魔天劫他瞎了眼，是他不懂珍惜，不是你的錯……”
她抬手，輕輕覆在夜無月那縷幾乎要散掉的手影上，像是想抓住這縷孤魂最後的溫度，“你那麼好，那麼厲害，本該有圓滿的人生，是他毀了這一切……城主，你彆自責，不是你的錯……”
聽到姚可兒的話，夜無月釋然地笑了。
她的母親是羅刹族的天驕，父親是天都城的城主，她是他們唯一的女兒，生來就具有無與倫比的天賦，五百年入聖更是多少人追求一生都達不到的高度。
可就是這樣一個天之驕女，卻栽在了“情”字上……
栽在了那個曾在演武場單膝跪地、說要護她一生周全的男人手裡……
栽在了那個在父親麵前立誓、說此生絕無二意的魔天劫手裡……
慢慢地，夜無月眼中那抹剛剛舒展的釋然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淬了冰的銳利，原本氤氳著水汽的眼眸，一點點變得清明而堅定，那裡麵翻湧著不甘，藏著蝕骨的恨，更有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她望著葉之玄與姚可兒，虛幻的身軀因情緒激蕩而微微震顫，聲音不再哽咽，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重量，砸在兩人心頭：“可兒，葉小友……我一生自負天賦，卻識人不清，落得這般下場……我這縷殘魂苟延至今，隻求一個報仇的機會，求你們……”
報仇……
實力達到入聖境六重天的魔天劫豈是他們二人能夠撼動的……
葉之玄眉頭緊鎖，心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拒絕的話語就在嘴邊，可看著眼前這個被摯愛背叛、身死道消，卻連魂魄都不得安寧的女子，看著她曾對可兒流露的真心暖意，那些話又像被千斤巨石壓住，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不為難你們。”夜無月看出了葉之玄心中的難處，繼續說道，“魔天劫那個負心漢注定要孤苦一生，那個他真正願意一生的女人已經死在了我的手裡，他費儘心力培養的兒子也已經死在了神山之中，這就是他的報應！”
夜無月可是聞名大陸的第一女魔頭，即便有魔天劫阻攔，也擋不住她想要殺了那個女人的心。
聞言，葉之玄眼眸驟然睜大，瞳孔劇烈收縮，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
“他的兒子死在了神山之中？”
“哼。”夜無月發出一聲冷嗤，眼底翻湧著快意與悲涼交織的光，“嶼昭陵就是他與那個女人所生的，恐怕那嶼昭陵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就是培育自己的師父。”
聞言，葉之玄臉上的震驚更甚，喃喃道：“嶼昭陵……竟然是他的兒子……”
要知道，當初在神山之上，正是他一箭穿胸，親手將嶼昭陵射殺！
殺徒之仇尚可尋機化解，可這殺子之仇，乃是不共戴天之恨，魔天劫若知曉真相，以他入聖境六重天的修為，恐怕會將自己挫骨揚灰！
“不錯，魔天劫自有報應，我要你們殺的另有其人，而且，你們一定能夠辦到。”夜無月虛幻的身影微微前傾，眼中褪去了悲戚，燃起一抹篤定的光，“當年殺害我的另有其人。”
“誰？”
“魔天劫的第四子——魏無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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