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臉上那隻布滿老繭的手緩緩落下,女子沒了氣息。
無心右肺如撕裂一般,疼的站不起身來。
雖然他和她隻是初次見麵,但自幼在邊牆城長大,習慣了和邊牆人相愛相殺,也就等於是習慣了與那些毫無血緣關係的邊牆人相依為命。
即便口中稱他們是各種豬狗,但蒙古人來犯時,他們護他和王丹彤,恰如爺父護孫兒、兄姐護弟妹……
何況他沒心沒肺又沒記性,很容易將與他邊牆人模樣、年紀相似之人,錯認為他邊牆人。
當初之所以死死護著露兒,不許奄王對露兒下毒手,就是因為將露兒錯認為他邊牆城陳良家的大眼睛小豬。
如今有了家和家人之後,更多了五份羈絆,世間也就更多了許多相似之人。
隻要看到這些人,就會讓他想起他的家人。
儘管他拚命提醒自己:
“她不是我家霜兒姐兒,她不是我家霜兒姐!我家姐兒好端端的在家中,並沒有死!”
可胸口還是忍不住的疼。
因為他家姐兒趙凝霜,與世間所有窮苦女子是一樣,一張風吹日曬的臉、兩隻布滿老繭的手……
當然,也與麵前的女子是一樣。
窮苦、清白又善良,是這些女子身上最顯眼的品質,也是讓人最深刻的美德。
趙凝霜之所以是他姐兒,是因為在他走投無路之時,趙凝霜收留了他,給了他一口吃食,也給了他一個家。
設若當初他不是被兵仙老兒騙到奄王府,而是去了其他什麼地方。很有可能會遇到另一個清苦、清白又善良的女子,給他一口吃食,給他一個家,成為他的姐兒。
所以說到底,這麵前的女子與趙凝霜並無什麼兩樣,都是可敬可愛之人,也是可憐可悲之人。
緩了許久,胸口痛疼才略好些,他也終於有了力氣,將女子抱起,輕輕放到一邊。
接著從地上拿起鐵甲,重新披上,然後一轉身,狼眼霎時間血紅,盯著籠旁的頑兵:
“直你們的娘!我饒不了你們這些豬狗!”
頑兵被他震懾住。
這副模樣、這等身手、這樣厚重一身甲,再加上這雙血紅的狼眼,哪裡似人,分明像鬼。
即便銅身銅頭的銅兵,也被嚇得手軟腳軟。
眼看他步步上前,一個頑兵突然反應過來,一刀砍開身邊的木籠,從中抓出一個嬰孩。
頑兵左手舉著嬰孩,右手刀對準嬰孩的脖子,用蹩腳的漢話喊道:
“我們知道你是來救人,你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刻宰了這孩子!”
他站住了,狼眼兀自血紅,嘴裡大口喘著氣:
“豬狗,你膽敢殺傷這娃娃,我定將你打做肉泥!”
其餘頑兵見他站住了,便知他害怕,立刻如法炮製,紛紛從籠中拉住其他人來,以刀相逼,並亂紛紛的恐嚇無心:
“退後!退後!”
“滾到城外去!”
“你再不滾,我們將這些人統統殺了!”
……
無心一邊慢慢後退,一邊挨個觀察眾人。隻可惜人數太多,場麵又混亂,他仍未能發現露兒身影。
倒是一直躲在籠後的陳十九眼尖,早看到露兒。
露兒此時被一個頑兵掐著脖子,整個身體懸空,在兩個女子和三四頑兵之後。
陳十九左手捏著繩索,低頭一看,繩索已經被鮮血全部染紅。
他心裡清楚,自己的性命正隨著鮮血一點一滴的流逝。
血已經流的差不多了,生命也快要走到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