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個時辰光景,山風送來了掠枝穿葉之聲,也將兩道身影翩然送至穀口。
來人正是楊過與小龍女。楊過目光如電,一眼便望見李莫愁懷中睡得香甜的郭襄,緊懸多日的心登時重重落下,長長籲了口氣。
心中大石既去,他那少年心性又複萌發,立刻拉著鹿清篤的手臂,眉飛色舞地講述起自己如何遭遇那威猛無儔的神雕,如何結交為友、並肩擊退怪蛇,又如何被雕兄引領至隱秘獨孤求敗埋骨之地,跟著雕兄前往劍塚的奇妙經曆。說到激動處,楊過眼中放光,甚至不住地比劃著大雕扇翅裂石的威勢。
“鹿大哥!獨孤前輩埋劍之所實在令人歎為觀止!走,我領你去看!”
楊過不由分說,便要拉著鹿清篤前往劍塚,欲讓這位敬重的大哥也領略一番“劍魔”的絕世風采與遺澤。
鹿清篤雖對所謂的獨孤傳承興致缺缺,自問有《先天功》足矣,但亦不免懷了幾分對前輩奇人的敬仰與好奇。
見楊過如此盛情,他點頭應允,一行四人由楊過引路,便要辭彆棲身一夜的深穀,前往那獨孤劍塚。
臨行前,鹿清篤輕輕拍了拍花豹碩大而靈性的頭顱,說道:“豹大姐,蒙你哺我侄女一場,貧道也以些微元炁助你梳理筋骨,祛病強身。此炁有駐元益壽之效,日後你自當壽增力健,縱橫此山,必為百獸之長。去吧!”
言語間,鹿清篤又是幾縷精純先天一炁渡入,也算是給豹大姐的臨彆贈禮。
“嗚嗷……”
花豹重獲自由,並未立時竄入山林。它喉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嗚咽,巨大的頭顱竟異常溫柔地蹭了蹭鹿清篤溫熱的手掌,依戀之情溢於言表。
也許是因為先天元炁的功勞,它金黃色的眼瞳中閃過一絲複雜人性化的猶疑,片刻後,它竟用前掌輕輕將擠在自己腳邊的兩隻幼崽,再往鹿清篤腳邊推近了一步!
那兩隻小豹子懵懵懂懂,被母親推開非但不懼,反而極其自然地一左一右扒著鹿清篤的道袍往上攀爬,濕漉漉的小鼻子在他身上親昵地嗅著,喉嚨裡發出愉悅的呼嚕聲,毛茸茸的身體在他腿間磨蹭,恰似兩隻眷戀主人的碩大貓咪。
鹿清篤一愣,旋即了然於胸。
萬物有靈,花豹此舉深意已是不言而喻,他俯身將兩隻兀自拱他腿彎的小家夥一並抱起,輕輕撫弄著它們光滑柔軟的皮毛,朗聲笑道:“哈哈哈!豹大姐,我讓你幫忙養育侄女,你就要讓我幫你養活孩子嗎?你倒是不想吃虧。
罷了,罷了,既然你忍心骨肉分離,這兩個小家夥與我也算緣分匪淺,那便隨貧道走吧。待貧道日後驅逐韃虜,回終南山清修,倒也有了兩個頑皮活潑的解悶靈物。你且放心去,有我一口吃的,斷不會餓著它們!”
花豹仿佛聽懂了人言,眼中湧起欣慰之色,朝著鹿清篤低低嗚咽一聲,再深深看了一眼那兩個依偎在鹿清篤懷中的孩子,終於扭頭,矯健的身影縱身一躍,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莽莽林海深處。
楊過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忍不住好奇地想伸手逗弄一隻小豹。
不料那小家夥毫不客氣,轉頭就是一口!“哎喲!”楊過迅疾縮手,手背上已留下一排淺淺的齒痕印子。
“嘿!小崽子!脾氣還挺烈!”
楊過又氣又笑,朝那呲牙示威的小豹做了個滑稽鬼臉,“略略略!”這才乖乖在前帶路,引眾人走向那神秘的山穀絕壁,劍魔葬劍之所。
行至一處山洞之前,楊過深吸一口氣,朗聲喊道:“雕兄!雕兄!我帶朋友前來拜祭獨孤前輩了!”
“昂——!!”
一聲穿雲裂石的厲嘯回應般炸響!
嘯聲未落,一個巨大無朋的黑影,如同一片壓低的烏雲般出現在遠處高崖之上,翼展掀起的勁風卷得地上塵土飛揚,碎石滾動!
那神雕不會飛,但腳下也是快如閃電,眨眼睛來到眾人前方數丈處,歪著腦袋打量著鹿清篤和李莫愁二人。
神雕打量鹿清篤的同時,鹿清篤也在觀察它,隻見這大雕形貌果然奇古異常,頭頂生著一個宛若雄雞般的血紅肉瘤,一雙眼睛卻似深潭古玉,金瞳開闔間精光懾人。
全身羽毛疏疏落落,粗劣如鐵,不少地方露出暗黃粗糙的硬皮。雙爪粗大如樹根,腿柱壯如童臂,最懾人處是其鳥喙,竟彎曲如鐵鉤,色澤青黑宛如精鋼,閃耀著冰冷寒光。
饒是鹿清篤自詡見多識廣,驟然見到這活生生的“醜”雕,眼角也忍不住跳了跳,心底那句“好醜!”幾乎脫口而出。
雖然金庸老先生在筆下已經寫明這大雕很醜了,但《神雕俠侶》書中描寫再詳儘,也遠不及實物視覺衝擊的萬一。
“終究是前輩埋骨之地,不可輕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