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處濁罐之中,抑或歸浩淼之流?”
這句話字字平平無奇,組合起來卻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心流力量。
周遭喧囂似乎完全褪去。李誌常僵立不動,一身清冷的青灰色道袍幾乎凝成了雕塑。
那濁水的譬喻如冰冷針,精準穿透了他意識最深處那道微不可察的裂隙。
此刻的他,自認這些年雖為大宋,但這些年的機關算計,如何算得上清淨無為,無爭無擾,這又怎麼能稱為修行人?自己此刻不就是那罐中濁水,掙紮於塵世嗎?
李誌常嘴唇微翕,想辯駁,卻覺舌頭發僵。
所有引以為傲的玄門妙理、前賢雄辯,此刻都脆弱如沙砌高塔,在這股直指道心的澄澈靜流下轟然瓦解。
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直衝頂門,氣血微湧,喉頭一甜,他生生將那湧至半途的悶氣咽下,才不致失態。
最終,李誌常極緩慢地抬起手,指尖微微顫抖著,比出與竭摩陀同樣決絕的手勢,沒有言語,默然轉身,一步步走下辯壇。
道門方陣內,空氣陡然凝固如鉛塊,沉得令人窒息,又彌漫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那覺遠立在台上,衣袍依舊半舊,神情如同無事發生,隻微微合十,向李誌常行了一禮。
下一個。
又一個。
再一個……
接連三位全真教高道登壇,竭儘全力,各展精微道要。
然而這貌不驚人的覺遠和尚,仿佛天生一顆不為外物所動的玲瓏心,無論對方玄理如何深奧精妙,攻辯如何犀利如刀劍,他隻以那份渾然天成的澄澈應對。
言語不多,卻每每如一捧清泉,照見了複雜思辨中那份難以明言的“執著”“機心”或是“強名之累”。
言語平淡如水,後發而先至,點出的皆是那最根本處的一絲縫隙。
台下觀者屏息,有那通曉道法深義的,已是汗流浹背。
忽必烈嘴角泛起若有若無的笑容,似乎是對這僧人起了些興趣。
其他宗王聽不懂這些,阿裡不哥粗魯地低咒一聲,煩躁地抓了抓頭皮。貴由眼中厭煩愈盛,對這般寡淡的言語較量失去了興致,懶洋洋地向後靠去,閉目養神。
“咄!”
一聲清叱,如驚雷炸在經壇之上。
一人飛身縱上高台,寬袖道袍帶起淩厲風聲,落地時身形如山嶽峙立,淵渟嶽峙。
正是尹誌平。
尹誌平麵色如水,廢去的雙臂無力的下垂在兩側,目光掃過對麵覺遠,微微點頭示意。
覺遠正要開口,尹誌平聲若洪鐘,已搶先發難,字字砸落:“大師方才言‘水歸浩渺便清’!然則,這壇上壇下,這山河大地,蒼生悲歡,何處不是汙濁?大師所言‘浩渺’之流,又在何處?
難道隻在大師心中一念不起的清淨裡?那眾生癡愚困苦,大師眼中,莫非皆是水中浮沙,不值一顧?佛門大慈悲,大宏願何在?慈悲何在!”
因為自己曾經因情欲險些入了邪道,所以尹誌平對眾生的癡愚十分了解。
他自從獲得小龍女原諒之後,這些年潛心修行,若不是和馬鈺生前一樣,心中還放不下所謂門派傳承,放不下對小龍女道歉疚的話,隻怕以他如今的心性,也是能修煉《先天功》的。
“這山河大地,蒼生悲歡,何處不是汙濁?”
聲音響徹之際,尹誌平體內浩蕩無匹的全真玄功如山洪奔湧,經壇冰冷的黑石地麵似乎微微震顫了一下,塵埃無風自揚,並非誇張聲勢,而是內息激蕩到極致,氣機外溢,引動了周遭!
覺遠渾身一凜,如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猛退一步。
他麵上那恒久不變的平和終於如冰雪融化般層層剝落,露出其下瞬間的茫然。
覺遠嘴唇顫動,似乎想說什麼,喉頭滾動幾下,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終究,他垂下眼簾,輕輕歎息一聲,比出手勢,深深看了尹誌平一眼,轉身退下。
佛門方陣大嘩,一片憤怒的低吼和震驚的吸氣聲響起。
拔都按刀的右手鬆弛下來,蒙哥也睜開眼睛,眼神裡帶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讚許。
然而覺遠雖敗,但風暴並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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