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砂礫,刮過戈壁荒涼的古道。
有了上次與赤練仙子李莫愁一同亡命天涯的經曆,鹿清篤在完成那屠龍壯舉後,並未如常理所料般徑直南逃。
他深知,蒙古人最擅長的,便是沿著最短的歸途層層設卡,布下天羅地網。
因此,在數個晝夜的奔襲,憑借卓絕輕功和豐富經驗徹底甩脫身後的“尾巴”後,鹿清篤選擇了一條看似自投羅網,實則出其不意的險路,反其道而行。
他調轉方向,化作一縷遊弋於風沙邊緣的孤影,向西北而去,目標是穿越吐蕃雪域,迂回繞行大理古國,再從四川盆地擇路悄然潛回大宋腹地。
隻不過,這位“清玄真人”親手鏟除了貴由,雖說是等於為蒙古黃金家族那些虎視眈眈的宗王們掃清了最大的障礙,打開了爭奪汗位的潘多拉魔盒,某種意義上堪稱他們的“大恩人”。
但在明麵上,他終究是那個當眾弑君、挑戰整個蒙古帝國尊嚴的“天字第一號逆賊”。
對他鹿清篤的懸賞告示,貼滿了沿途每一個驛站、關卡、城門。
一顆“鹿清篤”人頭的價值,足以讓最底層的兵痞,瞬間晉升蒙古國最頂尖的貴族。
頭纏遮蔽風沙的粗布紗巾,身裹一襲漿洗得有些發舊的純白長袍,鹿清篤將自己偽裝成一個西域商人,混跡在一支規模不大的胡人商隊之中。
這商隊行走於偏遠小徑,是他精挑細選的掩護。
前方,一道由粗糙土坯和木柵欄構成的簡陋關哨矗立在風口。
商隊被粗暴地攔下,例行盤查變成了赤裸裸的勒索與搜刮。
蒙古兵士貪婪的目光掃過駱駝背上的貨囊,隨後更是肆無忌憚地在那些身材窈窕的胡姬歌女身上逡巡,粗糙的手掌帶著戲謔和侮辱意味拍打著胡姬的隱晦之處,引來驚恐壓抑的低呼與兵卒們猥瑣的狂笑。
輪到檢查鹿清篤時,一個蒙古什長帶著滿身膻臭的酒氣走到他麵前,不耐煩地用刀鞘敲了敲他的肩膀,另一隻手直接伸向他的麵巾,用生硬的漢話喊著:“為捉拿要犯,你!麵巾脫下來!讓大爺瞧瞧臉!”
鹿清篤絲毫不慌,這這情況,他早有預料,當即將臉上麵巾緩緩取下,一舉一動都帶著商旅慣有的順從和畏懼。
麵巾摘下,一張極度扭曲詭異的臉暴露在昏黃的風沙和兵卒們審視的目光下。
雙眼如同蟾蜍般異常外凸,眼白渾濁布滿血絲,鼻頭如發酵的紫皮土豆般膨脹,幾乎占據了大半張臉,而兩頰則如同被無形的巨力向內擠壓,深深地凹陷下去,呈現出病態的青灰色。
此時此刻,鹿清篤的樣子,活脫脫一個剛從墳塋裡爬出來的垂死癆病鬼。
彆說和通緝令上那幾張線條粗陋的畫像完全對不上號,就算此刻忽必烈本人親臨,也絕無可能從這具骷髏般醜鬼的病軀上,聯想到那位一劍橫天,氣度如仙的清玄真人。
確認了眼前這副“尊容”與通緝犯的畫像風馬牛不相及後,兵卒不耐煩地揮揮手,如同驅趕一隻礙眼的病蠅:“滾吧!晦氣!”
“呼……”
一聲微不可查的濁氣吐出,鹿清篤從新戴上麵紗,小心翼翼地揉動著被強行移位壓縮的顴骨、鼻梁以及眼眶附近的筋絡。
用自身雄渾精純的先天元炁強行移位扭曲麵部骨骼筋肉,帶來的副作用劇烈無比。
鹿清篤感覺自己臉頰酸脹如同針刺,眼球也傳來陣陣灼燒般的脹痛,鼻梁更是像是要斷裂開來……
這滋味,遠比被人當胸打上一記重拳還要煎熬難受!
感受著臉部如同火燒般的疼痛,鹿清篤心裡暗暗發誓:“等回到大宋,定要想儘辦法學會那易容之術!這般折騰,實在太過難受!”
這個時候,商隊之後,馬蹄聲如悶雷滾過,隻見十幾個身披赭黃色僧袍密教僧侶,如同追逐獵物的禿鷲般策馬狂奔而來,瞬間衝到了關哨之前。
他們根本無視了驚慌的士兵,為首一名寶相莊嚴的老僧目光如電,直接用流利的蒙語與那個什長急促交談了幾句,目光隨即如同精準的鉤子,死死鎖定了商隊,先是一臉懷疑,然後下一秒……
“嗡……嘛……呢……叭……咪……吽……!!!”
六個宏大的真言如同六記無形的巨鼓,在荒原上空猛然炸響。
那十幾名密教高手,以一種極其古老的、蘊含某種規律的多部輪唱方式,將深厚精純的內力融入這藏地六字大明咒之中。
咒音凝聚如實質的音波風暴,裹挾著強大的精神衝擊力,猛地擴散開來。
“呃啊!”
“噗通!”
那些商隊裡的普通人,胡商也好,歌姬也罷,瞬間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一個個抱頭慘叫,口鼻甚至耳蝸中都滲出殷紅血絲。
鹿清篤反應極快,雖然強大的修為讓他不可能被這六字大明咒所傷,但在其餘人痛苦哀嚎的瞬間,他也模仿著那些胡商的樣子,痛苦地捂住雙耳,把自己假裝成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