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灶台下的風鼓嗡嗡的響著，鍋裡傳來滋滋的油聲，沒過多久，白爍把一張四四方方的小桌子搬上炕擦乾淨，白乾則是把炒好的菜以及熱好的剩飯端了上來，順便還端上一盆炸好的鮁魚。
“你不是喜歡吃這個嗎？昨晚特意去買的。”
“嗯。”
男人笑著說道，而青年也點了點頭，有些公式化的笑了笑，下地去拿了兩雙乾淨的筷子，又盛了一碗米飯，這才回到餐桌上。
一直到男人開始動筷子吃飯，白爍也才動起了筷子，午飯在有些僵硬的沉默之中開始，自始至終，兩人的相處模式完全不像一對父子，反倒是像一位主家與他許久未曾見麵而忽然來做客的親戚。
沉默持續了幾分鐘，白爍就著菜扒了一口米飯，咀嚼，咽下，頓了頓，率先開口。
“今天你們單位應該還沒放假吧？沒去上班嗎？”
聽到這個問題男人夾菜的手忽然一滯，猶豫了幾秒後才有些支吾的開口。
“啊……嗯……不乾了。”
“……”
聽到這個回答，青年的動作忽然微不可察的停頓了一下，但很快，他又繼續若無其事的吃起了飯，隻是聲音相較於之前的禮貌，又冷了幾分。
“哦，這樣啊……那你現在在乾嘛呢？”
“開……誒，開了個小網店，搞點產品推銷之類的，然後就是幫人弄弄廠子……”
他回答的很模糊，說這些話的時候自始至終也沒有抬起頭正視過白爍，但後者似乎並不怎麼在意，也沒有追問，仿佛完全不在意一般。
見他這樣，男人的眼睛轉了轉，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忽然嘿嘿的笑了兩聲。
“話說……爍爍，在那邊過的怎麼樣？都還順利嗎？”
“嗯，挺好的。”青年頭也不抬的回道，聲音平淡無波。
“我聽說你在那邊找了個動畫師的工作，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還行，反正夠吃飯。”
他的回答依舊平靜，仿佛此時他已經連那形式上的微笑都懶得再去維持，而男人聞言先是停頓了一下，接著忽然往這邊有意無意的湊了湊，帶著些許詢問的口吻說道。
“其實……我這邊現在挺缺人手的，你看要不回來到我那邊去乾？也不累，而且一個月保底拿五千，怎麼樣？”
“哦，是嗎……”
聞言，青年依舊沒有抬頭，隻是冷笑了一聲，一雙筷子宛如尖刀般用力的從鮁魚的骨頭上剜下一塊肉來塞進嘴裡，不斷的咀嚼。
“要不你先把當初欠我表哥的那些工資給他補上再說？我記得差不多有兩萬塊吧，雖然現在的兩萬塊比不了那時候了。”
當這句話出口，整個房間裡的溫度似乎都降低了幾度，原本還想再勸說些什麼的白乾神情也是忽的僵住，張開的嘴巴動了動，剛到嗓子頭的話卻是被卡了回去，一時什麼也說不出來。
就這樣，飯桌上的氣氛變得比之前更加壓抑，而這頓午飯最後也在這股壓抑中走向結束。
……
收拾完碗筷和桌子後，白爍獨自一人去會客室整理那張小床，白乾晚上是睡炕上的，但他可不想跟那個男人一起睡，這邊的小床雖然不像燒了火的炕那麼溫暖舒適，但家裡好歹還有電熱毯，所以倒也不至於冷。
鋪完床後，他也沒和男人打招呼，隻是自顧自的穿上外套便出了門，午飯時的那一番閒聊令他此時的內心煩躁無比，已經不想和那個家夥再多說一句話，隻想出去散散心。
冬日裡，哪怕是白天，村中都十分的安靜，鮮少能看到行人，今天的天氣倒也還好，溫度不算低，風也不大。
正常情況下，身處這樣一個幽靜的氛圍之中，人的內心也會不由自主的平靜許多。
隻是此時，走在那一條條狹窄的用泥石鋪就的小道上，穿過一條條熟悉的胡同，看著那許多曾經他還常常去串門的院落此時已經人去樓空，被荒蕪的雜草侵占，填滿，白爍卻感覺自己的心裡反而越發的煩躁。
路過他兒時經常跑去乘涼的古樹——那裡已經沒有了樹，似乎是在一個雨夜被大風連根拔起；趟過他兒時經常跑去抓泥鰍和龍蝦的小河——河裡的水早已被凍結，卻又因為氣溫的常年升高而凍得並不結實，也無法在上麵玩耍。
就這樣，一直……走到了村子的邊緣。
遠遠的，已經能夠看到一望無際的海麵，大海在微風中輕輕起伏，岸邊修建著有些簡陋的港口，幾艘不大的漁船停靠在其中，而更多的漁船此時並不在岸邊，畢竟現在也不是休漁期。
這邊的海岸線由於地勢的原因修了一條很長的海堤，海堤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張長椅，夏天的時候倒也偶爾有遊客會來，不過冬天的時候就顯得格外冷清。
來到海岸邊，青年找了那張離得最近也是他最熟悉的長椅坐下，此時的他終於感覺心裡稍微舒服了一些，這個位置也是他小時候的專坐，視野極佳，可以清晰的遍覽整個港口。
而這裡……也是觀賞那他曾向少女提起過的，他家鄉特有的海上煙花的最佳位置。
“就是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這項習慣，現在還有沒有保留著……”
感受著不那麼寒冷的微風拂過臉頰，白爍不由得像以往無數次那樣抬起頭遠眺向海麵，心裡有些感慨。
當想起童年記憶中那絢爛的煙花時，他便又控製不住的想起了那個粉發的少女，想起了她那如同煙花一般燦爛美麗的笑容。
忽然間，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眸中的光彩瞬間變得明亮起來，迫不及待的取出了口袋裡的手機。
他們那邊現在應該已經到了下一站了，而根據新的時差規律，白爍稍微算了算，他們那邊現在應該正是晚上大概十點多的樣子。
他現在的心裡依然有些不好受，所以很想找他的愛莉姐說說話，雖然他不想把詳細的事情告訴她，但僅僅隻是隨意的閒聊一會兒，也能夠給予他很大的安慰。
想到這裡，他便毫不猶豫的點開了與少女的視頻通話，而幾乎是下一秒，通話也立刻被接通。
隻是……當白爍看清屏幕中的景象時，他當場就傻眼了，原本打招呼的聲音也僵在了嗓子裡。
“愛莉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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