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劫：玉皇大帝張興東的天地悟
張興東第三次捏碎手中的玉圭時，南天門的雲海正翻湧著不祥的暗紫色。
玉屑簌簌落在他玄色龍紋袍上，像極了三百年前昆侖墟那場滅頂的雪。他垂眸看著掌心殘留的冰涼，忽然想起自己還不是玉皇大帝時，在凡間的鐵匠鋪裡，師父總說鐵器淬火時最忌驟冷，人也一樣。
“陛下，”太白金星的拂塵在顫抖，“東海龍宮第八次奏報，定海神針無故崩裂出三道裂痕，四海潮汐已亂了七日。”
張興東沒回頭。琉璃穹頂外，二十八星宿的光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西方白虎七宿的奎木狼星，已經徹底隱沒在暗紫色的雲海裡。這不是天象，是天變。
三百年前他剛登帝位時，曾在紫霄宮的地庫裡見過一卷泛黃的《玄黃冊》。上麵用蝌蚪文寫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天變生異象，人變生異端。那時他以為是古人的妄語，直到昨夜，他親眼看見北鬥第七星的鬥柄，折了。
“傳我法旨，”張興東的聲音比殿上的青銅鼎還沉，“命真武大帝率玄武軍團鎮守北溟，若有異獸越界，格殺勿論。”
太白金星剛要領旨，殿外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龍吟。九條金龍從雲海中翻騰而出，卻不是往日的金光閃閃，鱗片上布滿了蛛網般的黑紋。它們在紫霄宮上空盤旋三匝，突然齊齊墜向凡間，砸在東南沿海的地界上，激起千層巨浪。
“是龍隕。”張興東握緊了腰間的佩劍，那是他當年在凡間闖蕩時用的鐵劍，登帝後熔了北鬥精金重鑄，此刻劍鞘上的星辰紋正發燙。他忽然想起那個總愛坐在鐵匠鋪門檻上啃桃花餅的姑娘，她總說他的劍太凶，不如打把菜刀給她切桂花糕。
“陛下，”太白金星的聲音帶著哭腔，“人間……人間出了異端。”
水鏡在殿中憑空顯現，映出凡間的景象：江南的桃花在臘月怒放，花瓣落地卻化作血珠；漠北的牧民突然長出獠牙，見人就咬；更可怖的是中原地帶，無數百姓舉著刻有“新天”二字的木牌，正圍攻一座千年古刹，寺裡的佛像被他們鑿去了頭顱。
“人變生異端。”張興東低聲念著《玄黃冊》上的話，掌心的玉圭碎屑刺得他生疼。他想起自己當年為何要揭竿而起——那時的天帝昏庸，視凡人為草芥，他在凡間親眼看見黃河泛濫時，天庭卻在為天帝的壽宴搜刮民脂。他提著那把鐵劍殺上天庭時，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換個活法。
可如今，他坐在這紫霄殿上，看著凡間生靈塗炭，竟和當年那個昏庸的天帝，有了幾分相似。
“備駕，”張興東摘下頭上的紫金冠，露出額角那道在昆侖山留下的疤痕，“朕要去凡間。”
太白金星大驚失色：“陛下不可！您乃三界至尊，豈能親涉險地？”
“險地？”張興東笑了，笑聲裡帶著鐵鏽味，“朕當年在亂葬崗睡過三年，在刀光劍影裡滾過十年，這三界，還有比人心更險的地方嗎？”
他換上一身素色長袍，腰間依舊掛著那把鐵劍。走出南天門時，守將想攔，卻被他眼神裡的東西嚇退——那是三百年前，那個提著鐵劍闖上天庭的少年才有的眼神。
凡間正值亂世。張興東落在一座被戰火焚毀的城池裡，斷壁殘垣間，有個穿紅襖的小女孩正抱著半截桃樹樁哭。他走過去，看見桃樹樁的斷口處，竟滲出了殷紅的血。
“叔叔，”小女孩抬起布滿淚痕的臉，“桃花為什麼要哭啊？”
張興東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起《玄黃冊》裡還有後半句，當年他沒看懂，此刻卻突然明了——天變因人變，人變因天寒。所謂天地玄黃，不過是人心冷暖的映照。
“因為有人忘了給它澆水。”他蹲下身，用指尖撫過桃樹樁的斷口，那裡的血漸漸止住了。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塊乾硬的麥餅，遞給他一半：“娘說，好東西要分著吃。”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馬蹄聲。一群穿著黑色鎧甲的士兵衝了過來，為首的將領看見張興東，厲聲喝道：“抓住那個妖人！他能讓桃樹流血！”
張興東沒動。他看著那些士兵眼中的狂熱，忽然明白所謂異端，不過是些想活下去的人，被彆有用心的人挑動了仇恨。他腰間的鐵劍發出嗡鳴，卻被他按在了鞘裡。
“你們看，”他指著天邊，那裡的暗紫色雲海正在退去，一顆新星正從東方升起，“天要晴了。”
士兵們愣住了。他們抬頭望天，竟真的看見一縷金光穿透雲層，落在乾涸的土地上，長出了嫩綠的草芽。為首的將領突然扔掉了手中的刀，“我娘說，春天快到了。”
張興東笑了。他站起身，看了眼懷裡還攥著半塊麥餅的小女孩，又望向紫霄宮的方向。他知道自己該回去了，但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三日後，紫霄宮。
張興東撤去了南天門的守衛，命人打開天庭的糧倉，接濟凡間的災民。太白金星看著重新煥發光彩的星宿，小聲問：“陛下，您悟到了？”
張興東摩挲著腰間的鐵劍，劍鞘上的星辰紋已經不再發燙。“玄黃不是定數，”他望著凡間升起的炊煙，“是人心。天變不可怕，怕的是人心跟著變涼。”
他忽然想去看看那座凡間的鐵匠鋪，不知道還在不在。或許，該打把菜刀了，給那個早已化作桃花魂的姑娘，也給這三界眾生。
雲海徹底散去，陽光灑在紫霄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萬千光芒。二十八星宿重新歸位，北鬥第七星的鬥柄，竟慢慢長了出來，比從前更亮。
張興東知道，天地玄黃的劫數，過去了。但他的修行，才剛剛開始。因為他終於明白，所謂玉皇大帝，不是三界的主宰，而是人心的守爐人，得時刻添柴，不能讓那點溫暖，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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