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夢丹青
玉皇大帝張興東是被一陣涼意驚醒的。琉璃盞裡的瓊漿還冒著嫋嫋熱氣,階下的仙娥正輕搖玉塵,可他後頸的寒毛卻根根倒豎,像是被什麼冰冷的東西掃過。
“陛下做了噩夢?”太白金星從袖中摸出龜甲,指尖剛要觸碰,就被張興東按住了。
“不是噩夢。”大帝揉著眉心,龍袍上的十二章紋在燭火下明明滅滅,“是夢見了那隻北極狐。”
太白金星的手抖了一下。三百年前那場雪災,三界冰封千裡,連瑤池的蓮蕊都結了冰碴。就是那隻通體雪白的北極狐,銜著萬年雪蓮踏雪而來,用自己的內丹融了南天門的積雪。可它也因此耗儘靈力,在張興東掌心化作一捧冰屑,隻留下根狐狸毛,至今還收在玉皇大帝的私庫。
“它……托夢了?”
“沒說話。”張興東望著殿外的雲海,那片翻湧的白讓他想起北極狐蓬鬆的尾巴,“就看著我,眼睛亮得像雪地裡的星子。然後畫麵一轉,看見個穿藍布衫的姑娘,在畫一幅狐狸圖。”
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悵然:“那姑娘的眉眼,和狐狸的眼神一模一樣。”
一、人間墨香
江南的梅雨季總是拖拖遝遝,陸寶麗把畫案支在廊下,鼻尖縈繞著潮濕的墨香。她剛畫完一幅《雪狐圖》,宣紙右下角的朱砂印還泛著濕意——那是她自己刻的小章,篆著“寶麗”二字,筆畫裡總藏著點狐狸尾巴似的彎鉤。
“寶麗,王老爺又來催那幅《百狐圖》了。”師妹抱著一摞絹紙跑進來,褲腳沾著泥點,“說要給新納的姨太做嫁妝,許了雙倍價錢呢。”
陸寶麗沒抬頭,正用狼毫細細勾勒狐狸的爪尖。她畫狐狸有個怪癖,總要在月圓夜開畫,畫到晨光熹微才停筆。而且筆下的狐狸從沒有溫順的,不是踏在雪崖上回望,就是蹲在古鬆下齜牙,眼瞳裡總透著股野性的光。
“告訴他,月底取。”她蘸了點藤黃,在狐狸的耳尖添了抹暖調,像是落了點夕陽。
師妹撇撇嘴:“你說你,放著好好的仕女圖不畫,偏畫這些狐狸。上次縣太爺要幅《麻姑獻壽》,你非說不如畫狐狸偷桃有趣,氣得人家拂袖而去。”
陸寶麗放下筆,望著廊外的雨簾。她總覺得自己和狐狸有種說不清的緣分。小時候在山裡迷路,是一隻白狐引著她找到了回家的路;後來學畫,第一次拿起筆,落在紙上的竟是隻歪歪扭扭的狐狸。更奇怪的是,她總能夢見一片無垠的雪原,有隻狐狸在雪地裡奔跑,跑著跑著就化作一道白光,撞進她的胸口。
“你不懂。”她輕輕撫摸著畫紙上狐狸的眼睛,“它們不是畜生,是有靈性的。”
這話沒說錯。當晚三更,陸寶麗被窗欞上的響動驚醒。月光透過窗紙,在地上投下個毛茸茸的影子。她抄起桌上的鎮紙,卻看見一隻白狐正蹲在窗台上,嘴裡叼著支乾枯的雪蓮。
狐狸的眼睛在夜裡亮得驚人,像是兩簇跳動的冰火。陸寶麗的心猛地一跳,這雙眼睛,和她夢裡雪原上的那隻一模一樣。
“你是……”
白狐放下雪蓮,用爪子指了指她案上的《雪狐圖》,又指了指窗外的月亮,忽然化作一道青煙,消失在夜色裡。
桌上的雪蓮乾瞬間綻放,瑩白的花瓣上凝著幾滴露水,在月光下泛著珍珠似的光澤。
二、天庭風動
張興東捏著那根三百年前的狐狸毛,指尖傳來微弱的暖意。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仙物的靈力一旦消散,便該如死灰般沉寂。
“查得怎麼樣?”他問千裡眼。
“回陛下,江南蘇州府有個畫師叫陸寶麗,年方二十,專攻狐圖。”千裡眼捧著水鏡,鏡中正是陸寶麗在廊下作畫的模樣,“三日前,有白狐夜訪其居,留下一朵雪蓮。”
張興東湊近水鏡,看見陸寶麗正對著那朵雪蓮發怔,陽光落在她側臉,絨毛都看得分明。她抬手拂過雪蓮時,指尖的弧度和當年那隻北極狐用爪子撥弄雪蓮的姿態,竟分毫不差。
“北極狐的內丹碎時,靈力散入三界。”太白金星撚著胡須,“這姑娘怕是承了它的靈識。”
正說著,殿外忽然刮起一陣旋風,卷簾大將匆匆進來:“陛下,瑤池的蓮花開了!”
張興東一愣。瑤池的蓮池三百年沒開花了,自從那場雪災,蓮根都凍得發黑,仙官們試過無數法子,連太上老君的暖玉都沉了下去,始終不見動靜。
他步出淩霄殿,遠遠望見瑤池一片粉白。蓮花層層疊疊,映得池水都泛著霞光,最中央那朵最大的蓮蕊上,竟坐著個小小的狐狸虛影,正歪頭望著他。
“是它回來了。”張興東的聲音有些發顫。三百年前,北極狐化作冰屑時,最後看他的眼神也是這樣,帶著點調皮,又帶著點釋然。
可太白金星卻皺起了眉:“陛下,凡人與仙獸靈識相融,恐非吉兆。她若想起前世,或是靈力失控……”
“她不會。”張興東打斷他,望著水鏡裡陸寶麗認真調墨的樣子,“那隻狐狸,從來都懂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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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他還是悄悄派了夜遊神去人間。不是監視,是想看看,那姑娘筆下的狐狸,到底藏著多少前塵舊事。
三、畫中雪影
陸寶麗發現自己的畫變了。
以前畫狐狸,總憑著一股說不清的感覺,可自從那朵雪蓮綻放後,她的筆底像是開了扇通往雪原的門。畫裡的狐狸開始有了背景,有時是覆雪的鬆林,有時是結了冰的湖泊,甚至有一次,她畫出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殿頂的琉璃瓦在雪光下閃著冷輝,殿前站著個穿龍袍的人影,背對著她,看不清麵容。
“這是哪兒?”師妹指著那幅畫,“看著像戲文裡的天宮。”
陸寶麗搖搖頭。她畫的時候,胸口像是堵著團熱氣,眼眶發燙,總覺得那宮殿既熟悉又陌生。尤其是那個人影,讓她莫名地想靠近,又莫名地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