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鎖心魂
二柱子把額頭往桌角磕得"咚咚"響時,窗台上的野蒿正抖落第三片帶人臉的葉子。那葉子飄到他腳邊,背麵的黑洞眼睛直勾勾盯著他腳踝上的紅痕——那是昨夜被根須勒出的印子,像戴了串生鏽的鐵環,越撓越癢,撓破了就滲出金紅的血珠,落地凝成細沙似的金粒。
一、瘋兆
第七天夜裡,二柱子開始說胡話。他抱著頭蹲在牆角,對著空無一人的屋子喊:"彆鑽了!彆往骨頭裡鑽!"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嘴角掛著白沫。床底下的地窖門大開著,那隻金香爐就擺在地上,爐口飄出的青煙在屋裡織成張網,網眼裡全是小小的人臉,個個張著嘴,無聲地嘶吼。
他媳婦桂花半夜被吵醒,舉著煤油燈進來,嚇得手裡的燈都摔了。昏黃的光線下,二柱子正用指甲摳自己的胳膊,皮肉翻卷著,露出裡麵青紫色的血管,血管裡像有東西在動,鼓起條條蜿蜒的線,和香爐上的纏枝蓮一模一樣。
"你乾啥啊!"桂花撲過去按住他的手,指尖觸到他皮膚的瞬間,突然被燙得縮回手——二柱子的體溫高得嚇人,像揣了個炭火爐子。更詭異的是,他胳膊上的傷口裡滲出的不是血,是半融化的金屑,落在地上"簌簌"響。
"它們要我償命......"二柱子突然抓住桂花的手腕,眼睛瞪得滾圓,瞳孔裡映著跳動的燭火,"香爐裡有九十九個鬼,個個都缺塊骨頭......"
桂花嚇得魂飛魄散,連夜去請村裡的赤腳醫生。醫生來看了,量了體溫說沒發燒,查了傷口說沒發炎,最後撚著胡須歎氣:"怕不是撞邪了,去求求王瞎子吧。"
王瞎子被請來時,二柱子正蜷縮在炕角,用頭撞牆,嘴裡反複念叨:"金珠鑽心,香火煉魂......"他看見王瞎子手裡的棗木拐杖,突然像見了救星,爬過去抱住拐杖腿:"土地爺饒命!我還!我現在就還!"
王瞎子歎了口氣,舉起拐杖往他額頭上敲了敲。拐杖落下的瞬間,屋裡的青煙突然散開,香爐上的纏枝蓮紋暗了下去。二柱子"嗷"地叫了一聲,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竟昏了過去。
"這爐認主,"王瞎子摸著拐杖頭,上麵刻著個小小的香爐,"他挖出來容易,想送走,得自己心甘情願才行。"
桂花哭著問:"那他這是要瘋了?"
"快了,"王瞎子望著地窖裡的香爐,眼神複雜,"再拖三天,魂就被香爐吸乾淨了,到時候就是具行屍走肉。"
二、爐語
二柱子醒過來時,天已經亮了。他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胡話,隻覺得渾身酸軟,像被抽走了骨頭。胳膊上的傷口結了痂,痂皮是金紅色的,像塊凝固的蠟。他想下床,腳剛沾地,就聽見個細微的聲音在耳邊說:"往南走......"
他愣了愣,以為是幻覺,可那聲音又響了:"去派出所......"
這聲音很奇怪,不像人聲,倒像無數根香在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湊在一起成了字句。二柱子抬頭看了看四周,桂花在灶房做飯,屋裡隻有他自己。他摸了摸耳朵,那聲音又鑽進腦子裡:"你偷了土地爺的魂器,陽壽折了十年,再藏著,剩下的也保不住......"
他突然想起王瞎子的話,心裡發毛,跌跌撞撞地跑到地窖邊,盯著那隻香爐。香爐安安靜靜地擺在那裡,可他總覺得爐口有隻眼睛在看他,看得他後背發涼。
"是你在說話?"他顫聲問。
香爐沒動靜,可那股檀香突然濃了起來,在他麵前聚成個模糊的"走"字,然後散了。
從那天起,二柱子總能聽見那聲音。有時是在吃飯,碗裡的米粒突然變成金珠,聲音就在碗底說:"派出所的人知道你藏在哪......"有時是在走路,路邊的石頭滾過來撞他的腳,聲音從石頭縫裡鑽出來:"再不去,晚上就有金珠鑽你眼珠子......"
他開始不敢吃飯,不敢走路,甚至不敢閉眼。隻要一閉眼,就看見自己被塞進香爐裡,九十九個缺胳膊少腿的鬼圍著他,用香火燎他的臉。有次他實在熬不住睡著了,夢見自己的眼珠子被金珠頂了出來,滾進香爐裡,變成兩顆鴿血紅的珠,鑲在爐耳上,冷冷地盯著他。
他嚇得從炕上滾下來,摸到窗台上的野蒿,突然發現那些帶人臉的葉子上,嘴巴的形狀全變成了"走"字。
"我去!我現在就去!"二柱子崩潰了,抓起塊破布裹住香爐,扛在肩上就往外跑。桂花追出來喊他,他也不回頭,隻是嘴裡念叨著:"送回去就好了......送回去就不燒了......"
他走得很急,肩膀上的香爐燙得厲害,隔著破布都能聞到焦糊味。路上遇見鄰居,他也不打招呼,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嘴角掛著傻笑,有人跟他說話,他就嘿嘿笑兩聲,重複著:"金珠不鑽了......香爐要回家......"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村裡人都搖頭,說二柱子是真瘋了。
三、自縛
鎮派出所的門是敞開的。二柱子扛著冒煙的破布包衝進去時,值班的警察小李正在啃饅頭,嚇得差點把饅頭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