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夢影：帝心猿影
一、紫霄殿的清夢
三界通明殿的玉磬敲過第三聲時，玉皇大帝張興東正坐在九龍禦座上打盹。案頭的鎮紙是西天如來佛祖所贈的定海珠，此刻正泛著幽幽的藍光，將他鬢角新添的幾縷銀絲照得如同霜染。階下的仙官們垂首侍立，誰也不敢驚擾這難得的片刻安寧——自從三百年前那場三界經濟普查後，玉帝便時常這樣在朝會間隙盹著，眉宇間總鎖著化不開的倦意。
“陛下，該批閱南瞻部洲的gdp奏折了。”太白金星輕揮拂塵，將一本厚厚的玉冊捧到案前。冊子封麵上“大唐貞觀年間經濟運行分析”幾個金字在殿中流轉，卻沒能驚醒禦座上的人。
張興東的意識已墜入一片迷霧。腳下是軟綿綿的雲絮，遠處傳來熟悉的捶胸聲，“咚咚，咚咚”，像極了三十萬年前他在花果山修行時聽過的節奏。撥開霧障，眼前豁然出現一片熱帶雨林，參天古木的枝乾間掛著串串紫黑色的果實，一隻銀背大猩猩正蹲在石崖上，用毛茸茸的爪子掰著野果，汁水滴落在胸前的白毛上，暈開點點紫斑。
“阿紫。”他下意識地喚了一聲。
大猩猩猛地回頭，琥珀色的眼珠在濃密的眉骨下閃著光。它丟下野果，四足著地朝他奔來，胸腔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親昵聲。張興東蹲下身，任由那帶著果香的毛茸茸的手掌撫過自己的臉頰，就像無數個前世的清晨那樣。
“你看，”他指著遠處正在搭建的竹樓，“等這個棚子蓋好，我們就把收集的野果分類儲存，雨季的時候就能換彆的部落的肉乾了。”阿紫似懂非懂地捶捶胸口，忽然抓起他的手往密林深處拽。
穿過一片蕨類植物，眼前出現了驚人的景象：數百隻猩猩正圍著一個巨大的石臼，有的用石塊舂著穀物，有的用藤蔓編織籮筐，還有幾隻小猩猩在石板上用炭筆勾畫著奇怪的符號。阿紫指著那些符號，又指指張興東腰間的獸骨算盤，喉嚨裡發出急切的嗚嗚聲。
“你是說……要記賬？”張興東恍然大悟，他拿起炭筆，在石板上畫出第一道橫線，“這叫賬本，左邊記收入，右邊記支出……”
二、瑤池驚夢
“陛下！陛下！”
一聲急促的呼喚將張興東從雨林拉回紫霄殿。隻見赤腳大仙手捧奏章，額上汗珠滾滾：“西方極樂世界的香油錢賬目出了紕漏，比往年短少三成！”
張興東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定海珠的藍光映得他臉色發白。他分明記得夢裡阿紫正在石板上畫著歪歪扭扭的算盤，那琥珀色的眼睛裡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專注。三十萬年前那場山洪暴發時，也是這雙眼睛，最後望向他的方向，然後被泥石流吞沒。
“查。”玉帝隻吐出一個字，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當夜，張興東屏退左右，獨自來到瑤池。月光灑在蓮葉上，露珠滾落時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極了阿紫啃食堅果的聲音。他摘下一片荷葉，蘸著瑤池水在岸邊寫下那個熟悉的名字——阿紫。水跡很快暈開，在青石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印記。
三百年前他剛接任玉帝時，曾翻閱過輪回簿。判官告訴他，阿紫功德圓滿，已脫離畜道，隻是輪回軌跡被天機遮蔽，無從查尋。當時他以為這是最好的結局，直到昨夜夢裡那些奇怪的符號，像種子般在他心頭破土而出。
“陛下可是在找這個？”身後傳來太白金星的聲音。老神仙不知何時捧著一麵水鏡站在那裡，鏡麵泛著漣漪，隱約能看見無數人影在其中穿梭。
張興東轉身時，水鏡裡的畫麵突然定格：一個金發碧眼的男子正站在高台上演講，台下人頭攢動，每個人手裡都舉著寫滿數字的牌子。男子激動地揮舞著手臂，脖頸間暴起的青筋讓他想起阿紫發怒時鼓起的腮幫。
“此乃西方地界的經濟學家，名喚馬克西。”太白金星拂塵輕點，水鏡裡浮現出一行行金色的文字，“生於1985年，主修宏觀經濟學，提出過‘資源配置最優解’理論，近來在人間聲名鵲起。”
張興東的目光落在男子左手的虎口處——那裡有一塊心形的胎記，和阿紫前掌的紫色斑記一模一樣。
三、人間尋蹤
第二天清晨，南天門的守將看見玉帝換上了一身尋常道袍，手裡提著個裝著算盤的布袋子。“陛下要親自下凡？”增長天王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自三百年前平定天河水患後，張興東已有許久未曾踏足人間。
“去會個老朋友。”玉帝的笑容裡帶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人間正是深秋，紐約華爾街的梧桐葉落了滿地。張興東站在一棟玻璃幕牆大廈前，仰頭望著樓頂巨大的電子屏——馬克西的頭像正出現在財經新聞裡，他剛結束一場關於全球經濟走勢的發布會。畫麵裡的男子西裝革履，金絲眼鏡後的眼睛依舊是熟悉的琥珀色，隻是此刻閃爍的是精明而非當年的憨厚。
“先生，您對馬克西教授的理論有何看法？”一個舉著話筒的記者突然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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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興東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算盤：“我想知道，他如何看待資源的可持續分配？”
這話恰好被剛走出大廈的馬克西聽見。經濟學家停下腳步，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個穿著古裝的東方老者：“資源分配的核心在於效率，而非可持續性。就像熱帶雨林裡的猩猩，它們不會為了明年的果實而放棄眼前的飽腹。”
周圍響起一陣哄笑，張興東卻愣住了。馬克西似乎也意識到失言，連忙補充道：“抱歉，我隻是打個比方。”他伸出手，“我是馬克西。”
當兩人的手掌相觸時，張興東清晰地感覺到對方虎口處的溫度。那一瞬間，三十萬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阿紫用這隻手為他摘過蜂巢，用這隻手在他生病時撫摸過他的額頭，最後也是這隻手，在泥石流中試圖抓住他的衣袖。
“我叫張興東。”玉帝輕聲說，指尖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