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聲裡的仙酌
晨霧還沒散儘時，玉帝已經拎著竹籃從灘塗上回來了。竹籃裡臥著兩條銀閃閃的帶魚，鱗片在朦朧天光裡泛著細碎的光，是他趕在漲潮前親手撈的。小院籬笆上爬著牽牛花，淡紫色的花瓣沾著露水，他輕輕撥開藤蔓進門，就聞見廚房裡飄來的芹菜香。
“回來了？”小王母係著藍布圍裙，正站在灶台前切芹菜，刀刃在案板上篤篤輕響。她今天梳著簡單的發髻，發尾彆著朵剛摘的梔子，素日裡的鳳冠霞帔早被疊進樟木箱，取而代之的是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卻比在天庭時多了幾分煙火氣。
玉帝把竹籃放在石桌上，湊到灶台邊看她切菜：“今天這帶魚鮮活，你做紅燒的？”
“嗯，再給你炒個芹菜肉絲。”小王母手腕輕轉，芹菜被切成均勻的小段，“昨天趕集看見排骨新鮮，還買了塊回來，做你愛吃的糖醋口。”
玉帝笑著從背後輕輕環住她的腰，指尖觸到圍裙上的棉線紋理：“還是你懂我。”想當年在淩霄寶殿，禦膳房每餐擺著百八十道珍饈，龍肝鳳髓、瑤池仙果，他卻總覺得少點滋味。如今在這海邊小院，每日吃著她做的家常菜，倒比任何瓊漿玉液都讓人踏實。
灶膛裡的柴火劈啪作響，火光映著小王母的側臉。她往鍋裡倒了點豆油，油熱後下薑片爆香，再把裹了澱粉的帶魚塊放進去，瞬間滋啦冒起白煙，魚肉的鮮香混著薑香漫開來。玉帝坐在旁邊的小凳上，幫她剝蒜，偶爾伸手添塊柴火，聽著潮聲從院外傳來，混著廚房裡的聲響，竟比天庭的仙樂還悅耳。
正忙著，院門外忽然傳來陣輕響，伴隨著熟悉的笑聲：“陛下，王母娘娘，老臣來叨擾啦！”
玉帝抬頭一看，太白金星提著個朱紅酒壺站在門口，拂塵上還沾著些海風帶來的細沙。他身上的官服倒還齊整，隻是少了往日的莊重，多了幾分隨意——自從玉帝和小王母來海邊歸隱，他便常偷偷跑下來探望，次數多了，也沒了往日的君臣拘謹。
“太白，你怎麼來了？”玉帝起身迎他，順手接過酒壺，觸手溫溫的，“還帶了酒？”
“這可是老君新釀的‘流雲醉’，埋在瑤池桃樹下三百年，特意給您捎來的。”太白金星搓了搓手，目光落在灶台上，“喲，紅燒帶魚！還有糖醋排骨！陛下娘娘的日子，可比在天庭舒坦多了。”
小王母笑著擦了擦手：“太白星君快坐，菜馬上就好，正好一起吃。”她往鍋裡加了醬油、香醋和冰糖，翻炒幾下，糖醋排骨的甜香立刻飄滿小院。太白金星坐在石凳上，看著院外的大海，浪濤一層層卷上岸，遠處的漁船像撒在藍布上的碎玉，忍不住歎道：“還是您二位會享清福，這海邊的日子，比在天庭看奏章愜意多了。”
玉帝給太白金星倒了杯茶：“你若想，也能常來。當年在天庭，總想著三界安寧，卻忘了日子本就該有煙火氣。”他想起剛歸隱時，兩人連灶火都生不利索，小王母炒糊了三回青菜，他去灘塗撈魚差點被潮水卷走，如今卻漸漸摸清了凡間的日子，學會了種菜、捕魚、做飯，倒比做三界之主時更自在。
說話間，小王母已經把菜端上了桌。紅燒帶魚色澤紅亮，魚皮酥脆，湯汁裹在魚肉上；芹菜肉絲翠綠鮮嫩，肉絲滑嫩入味；糖醋排骨裹著琥珀色的醬汁，油亮誘人。三副粗瓷碗筷擺開，玉帝擰開太白金星帶來的酒壺，琥珀色的酒液緩緩倒入杯中，帶著淡淡的桃香。
“先嘗嘗這帶魚。”小王母夾了塊帶魚給太白金星，“海邊的魚新鮮，不用放太多調料就鮮得很。”
太白金星嘗了一口，魚肉入口即化，鮮美的湯汁在嘴裡散開，忍不住點頭：“妙！比禦膳房做的還好吃！娘娘這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玉帝也夾了塊糖醋排骨，酸甜的醬汁裹著軟爛的排骨，肉香裡帶著果香，正是他最愛的味道。他端起酒杯，跟太白金星碰了碰：“這杯謝你送的好酒。”
酒液入喉，先是微甜，接著是醇厚的酒香，最後帶著點桃汁的回甘，暖得人渾身舒暢。太白金星喝了口酒，又夾了口芹菜肉絲，看著眼前的兩人，忽然笑道：“陛下，您還記得當年蟠桃會嗎？那時您和娘娘坐在瑤池上，眾仙朝拜，何等威嚴。可如今看您二位，倒比那時更開心。”
玉帝放下酒杯，目光落在小王母身上，她正低頭給兩人添飯，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發間的梔子上，溫柔得不像話。“威嚴是給三界看的，日子是給自己過的。”他輕聲說，“當年在天庭，我總怕哪裡做得不好，讓三界不安；你娘娘也總忙著打理瑤池，處理仙娥的瑣事，我們倆連好好說句話的時間都少。如今在這裡，每日一起看潮起潮落，一起做飯，倒覺得找回了當年在昆侖山修行時的日子。”
小王母笑著點頭：“是啊，那時我們在昆侖山下，也常煮些雜糧粥，就著山野裡的野菜吃，卻覺得比什麼都香。後來登了天庭，反倒離這些日子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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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金星看著他們相視而笑的模樣，心裡也暖融融的。他端起酒杯，跟兩人碰了碰：“能看到陛下娘娘這般自在，老臣也替您二位高興。這杯，祝你們在凡間的日子，天天都這麼舒心。”
酒過三巡，菜也見了底，夕陽漸漸沉了下去，把海麵染成一片橘紅。潮聲越來越近，帶著海風吹進小院，拂過三人的臉頰。太白金星看著桌上的空盤，摸了摸肚子，笑道：“娘娘的手藝太好了，老臣吃得太飽了。”
小王母收拾著碗筷，笑著說：“下次再來，我給你做海鮮粥，用剛撈的蝦和蟹，鮮得很。”
玉帝送太白金星到院門口，太白金星拎著空酒壺，忽然轉身道：“陛下，若是天庭有急事，老臣再過來稟報您。您二位在這兒，就安心過日子。”
玉帝點點頭：“好，辛苦你了。回去路上小心。”
看著太白金星的身影消失在暮色裡，玉帝轉身回院，小王母正坐在石凳上，看著遠處的海麵。他走過去坐下，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溫暖的觸感。“在想什麼？”他問。
“在想，明天要不要去趕集，買點糯米回來，包粽子吃。”小王母靠在他肩上，聲音輕輕的，“聽說集市上有賣蜜棗的，包粽子正好。”
玉帝笑著點頭：“好啊，明天我們一起去。順便再買些布料，給你做件新衣裳。”
夕陽最後一縷餘暉落在海麵上，波光粼粼的，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小院裡的牽牛花已經合上了花瓣，梔子的香氣混著海風，縈繞在兩人身邊。玉帝握著小王母的手，聽著潮聲一遍遍拍打著海岸，忽然覺得，所謂的幸福，從來都不是什麼瓊樓玉宇、珍饈美味，而是有一個人陪著，一起看潮起潮落，一起吃三餐四季，一起把平凡的日子，過成最溫暖的模樣。
夜色漸濃，星星慢慢爬上天空，小王母起身去廚房燒熱水，玉帝坐在石凳上，看著遠處的漁火，耳邊傳來廚房裡的柴火聲，還有她輕輕哼著的小曲。他端起桌上的酒杯，還有一點殘酒，抿了一口，酒香裡帶著飯菜的煙火氣，比任何仙釀都讓人沉醉。
他知道，往後的日子，還會有無數個這樣的傍晚，他們會一起做飯，一起吃飯，一起看海，一起等日出日落。而那些在天庭的威嚴與忙碌，早已化作此刻掌心的溫暖，和潮聲裡的安穩，成為了他們最珍貴的回憶。
遠處的海麵上，一輪明月慢慢升了起來，銀輝灑在小院裡，照亮了兩人的身影，也照亮了這滿院的煙火氣，和一份藏在潮聲裡的，最平凡也最真摯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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