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您是擔心這個。”
“或許會吧,請問您有什麼解決措施嗎?”
“當然是立刻停止。”阿茲克說,“無論如何,不能親手覆滅自己的國家。”
他看得出來對方似乎並不太高興了,但還是看在自己是死神的親兒子的份上耐著性子繼續聽。
“這,神恐怕不會允許,即便我想這麼做,也不可能停下。”海特爾和以往一樣平靜,祂左右看了一眼,忽然低聲說道,“還有一件事情,阿茲克殿下,您恐怕還不知道。”
“什麼?”
“冥河確實發生了一些變化,就像您說的那樣,或許會給拜朗帶來不好的變化。”海特爾站在原地一動沒動,但是周圍的場景卻悄然之間變得扭曲,發生了變化。阿茲克警惕地看向四周,卻沒有阻止對方的行為,當景象再一次固定下來時,祂們已經出現在了靈界之中,卡爾德隆的外圍。
海特爾站在卡爾德隆的外圍,表情凝重地對阿茲克說道:
“在不久之前,我還能在祈禱後聽到主的聲音,並且在冥想時偶爾還會覺得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個沒有一絲光芒的地方,周圍都是水聲,仿佛身在深水之中。”
“我懷疑那是主給我的啟示,暗示祂自己或許遭遇了某種困境。”
阿茲克也不由地跟著變得嚴肅起來:“……所以你覺得開辟河道就是能夠讓祂脫困的辦法?”
“是,也不是。”
海特爾賣了個關子,忽然問了一句毫不相乾的話語:“殿下,您對拜朗未來的期望是什麼呢?”
“把國家正常地維持下去……”阿茲克直截了當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末了又感覺有些不對,“你問這個乾什麼?”
“我對您的想法感到驚訝。您作為主的孩子,卻總是對死亡和永眠充滿抗拒……”海特爾的聲音緩慢且嘶啞,卻低沉地仿佛在歌唱,“……您對我們的國家的現狀還沒有了解嗎?殿下,不要再用北大陸的思維看待我們的土地了,我們是死神的子民,當終結降臨,我們應當欣喜若狂。”
“除此之外,難道您還有彆的拯救這個國家的辦法嗎?”
怎麼沒有?怎麼能因為信仰就要求所有的國民都能接受死亡?這根本就是……阿茲克剛要回複,卻驚悚地發現自己似乎變得異常困倦,儘管他的精神還保持著一定的清醒,但是身體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完全放鬆下來,甚至連張嘴說話都困難,使不上任何力氣了。
就在這時,周圍的環境突然像玻璃一樣片片碎開——祂們哪裡是站在卡爾德隆的外圍,而是已經身在卡爾德隆的中央!
夢境!
大祭司什麼時候有了夢境的能力……
阿茲克一時思緒混亂,開始停止運作的大腦難以處理眼前發生的複雜事件。
在他的印象裡,大祭司從始至終都是一個“死神”途徑的非凡者,在祂從棺材裡複蘇的這一年多裡也沒有接觸“黑暗”途徑非凡特性的機會,為什麼居然能夠使用“夢境”的非凡力量?自己雖然不是正常的序列2,但位格並沒有跌落,居然對夢境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海特爾抓住了阿茲克的手腕,拉著他往前走。
在阿茲克仿佛蒙上了一層深色濾鏡的視野裡,對方的身軀居然異常高大,漆黑的長袍像是延伸出去的翅膀,麵目模糊,如同披著一層朦朧的黑紗。
阿茲克聽見了水聲,看見了朦朧的灰白色從深處上漲,漸漸地回落。
似乎有一個根本無法看清的人影矗立在河水的中央,又好像是站在了河水的對麵,身軀縹緲。阿茲克無論如何都看不清對方的樣子,有時覺得是蛇尾羽翼的女神,有時又似乎變成了穿著長裙,捧著自己頭顱的女性,有時又呈現出有著八條腿的恐怖狼型猛獸的形象,巨大的身影在水中央站立著,但當他竭儘全力去看的時候,對方的身影又消失了,就好像是一個怪誕的幻覺。
大祭司拉著阿茲克,一步一步地朝著深處走去。
穿行在高大聳立的石柱中間,海特爾蒼老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入了阿茲克的耳邊:
“……您想要的,是北大陸的國家。”
“但您卻忘了,我們信仰的神靈是死神……我們追求的是平等的死亡……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您想的那樣渴望來生和現在的生命……這麼久過去,我還以為您已經知道了。”
“來吧,阿茲克殿下。”
海特爾將臉轉向了祂,模糊不清的臉龐上似乎開始長出羽毛,祂的眼窩深深地凹了下去,顴骨高高地聳立著,整張臉仿佛一個剛剛從棺材裡挖出來的骷髏。
這張恐怖的臉距離阿茲克的鼻尖隻有五厘米的距離。
“您是最尊貴的祭品,您是神的孩子。”
“神賜予了您生命,如今也到了歸還的時候。”
“當河道完全完成的那一天,我將在我的陵寢中自焚,將自己獻祭給主,做祂腳下的船;”
“而您,將會在那之前被沉入河水中,去您的父神身邊,為祂掌舵。”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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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阿茲克已經感受不到恐懼了,他拚儘全力,從喉嚨中擠出了這麼一句話:“為什麼?”
“為什麼?”海特爾那張骷髏的臉龐上,枯黃的牙齒張合了幾下,呈現出一種不可思議,又恨鐵不成鋼的複雜情緒出來,“所以我說,北大陸讓您變得實在是太奇怪了,阿茲克殿下。”
祂鬆開手,阿茲克的身體倒下,冰冷的水似乎開始上漲,沒過他的耳朵,輕輕地撫摸他的臉頰。
“您到底在問什麼啊。”
“為何抵抗死亡,為何否定主的慈愛?”
“這世界上,還有比永恒的安寧更美好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