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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
埃姆林回頭,微皺著眉頭看向自己的助手:“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你也知道,我們血族其實沒有過年的習俗,我也從來沒有去過費內波特,不知道你們會在新年慶典做什麼。”
末了,他想了想,又帶有警示意味地補充了一句:
“費內波特國內慶祝倒是無傷大雅,但你們現在畢竟已經到魯恩了。”
“再加上我們目前跟雷霆教會關係緊張,還被那個雷達爾·瓦倫汀盯著。那些家夥盯著你們就像盯著教會的功勞似的……如果一不小心做錯了什麼事情,犯了對方的忌諱,肯定會有人借題發揮,馬上就把‘費內波特人和動物禁止入內’貼在商店的門口——我覺得他們做得出來這種事情。”
上一次,那個該死的雷達爾就已經給我施壓,想要出台“部份街道和區域費內波特人限時限行”的協議了,還好被我相近辦法蒙混過去……埃姆林心裡還是很不爽。
絮絮叨叨地念完之後,懷特大主教看到助手黯淡下去的眼神,聲音漸漸小了。
……人類對新年是不是還挺看重的?呃,他們或許確實需要一些高興的事情來緩解心理壓抑的情緒,我請不起那麼多心理醫生來看病,也不能保證他們真的是好心……
過了幾秒,他抿了抿嘴,又有些於心不忍,便狀似無意地問道:“聖堂有新年活動的方案嗎?”
“目前還沒有。”
助手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埃姆林彆開視線,總覺得告解室裡的那個新人也在偷聽。
我哪裡搞過這種事情,以前豐收教堂都沒有幾個人來,隻有住在貝克蘭德裡的費內波特的移民和短暫居住的商人才會在這裡祈禱,烏特拉夫斯基一個人忙活教堂的事情都麻煩,連資金都沒有,更不要說什麼新年活動,什麼回春日,什麼母神的生日慶典之類的東西……埃姆林在心裡低估了一會兒,開口道:
“等待聖堂的文書吧,畢竟今年比較特殊,他們應該也會在意這一次的新年。”
“如果聖堂批準,我們就按照標準流程準備,如果聖堂沒有說,你們實在想慶祝的話,我去給總教堂發個申請,我們把教堂的大門關上,自己慶祝一下就可以了。”
助手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朝埃姆林行了個禮。
他剛要說點什麼,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慢慢地減速,停在了豐收教堂的門前,緊接著,一位穿著黑白衣裙的女仆服裝的金發少女先推開車門下車,從車中小心仔細地攙扶出了一位穿著老氣的深色裙子,帽簷寬大,垂下的細紗網格幾乎把頭發和臉都遮得嚴嚴實實的女性。
兩位女性在距離豐收教堂的正門大概十五米的地方下了馬車,緩步並肩走來。
隨後,馬車慢慢地離開,去了街邊不妨礙彆人的地方等待。
見是一位看上去頗有身份的陌生信徒前來祈禱,助手立刻進入工作狀態,清了清嗓子,整理好表情站到了教堂的一邊。
而埃姆林多看了對方兩眼,隨後才挪步到了第一排的長椅上端正地坐下,有些疑惑為什麼一個聞起來相當年輕的人類女性要穿得跟剛剛喪偶了一樣。
作為大主教,埃姆林必須擺一擺架子,但是又不能擺得太離譜。為了發展信徒,他也要挑選出手闊綽、信仰虔誠的那些,然後給他們一些格外的優待。
過了大概兩分鐘,兩位年輕的女士進入了豐收教堂。
助手借著做清掃的動作,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兩人。
其中那位穿著深色長裙,用帽子和細格紗將自己的樣貌遮擋起來的小姐剛一進入教堂,就忍不住開始整理自己的麵紗和頭飾,似乎對自己的打扮十分不滿。在女仆的幫助下,兩人折騰了一會兒,這位小姐艱難地露出了一張有些圓的秀氣臉蛋,和一些金色的盤發。
她看上去有些急躁,也有些不快,但是看到前方牆壁上的大地母神聖徽的時候,她的情緒明顯地安定了下來。
陽光穿過特彆設計過位置的天窗,剛好照射在母神的聖徽上。
豐收教堂免費供應安神的藥草茶,因此裡終日飄散著草藥和木炭的味道,聞上去暖融融的。
接下來,這位金發的小姐直接脫離女仆的攙扶,提著裙子快步走到最前麵的風險箱,往裡麵連續投入了五張麵值十鎊的紙幣。
一個性格爽朗,出手闊綽的虔誠女信徒!
而相對的,她的女仆從頭到尾沒有大聲說話,似乎比較安靜內斂,做事穩重。
助手的眼睛立刻就睜大了一些,懷疑對方是費內波特人,頓時有了種見到家人的親切感。要不是埃姆林·懷特主教還沒有動作,他估計就要忍不住對這位小姐麵露笑容,甚至主動招呼一下了!
埃姆林確實坐在第一排一動不動,那位小姐從他的身邊經過的時候,他的鼻子動了動,聞到了對方身上不知名香水的氣味。
這沒什麼奇怪的,但是他總覺得自己沒有從她的身上聞到屬於年輕女性的甜美的鮮血氣息。
但是怎麼可能會沒有啊?埃姆林半信半疑地又看了過去,眼神靈動,肢體靈活,表情自然,靈體就在體內,不像是秘偶也不是活屍……真的沒有嗎?這明明就是一個活人……埃姆林皺著眉頭仔細思考,回憶著,回憶著,他好像確實聞到了一些屬於年輕女性的血液的味道,甜美到無法作假。
嗯,她怎麼看都像是活人,肯定是自己搞錯了。埃姆林下定了結論。
現在正是中午,教堂裡除了一位告解神父,一位神父和大主教之外沒有彆人,助手剛準備上前跟這位女士說幾句話,忽然看到對方又猛地一轉身,直接看向了大主教。
“讚美母親!”
這位小姐做了一個標準的懷抱嬰兒的動作,更讓助手覺得這是個老鄉。
埃姆林隻得站起來還禮:
“讚美母親,感謝你,善良的女士,您的頭發就像豐收季節時,田野裡成熟的麥穗那樣美麗。”
隨後,他打量著這位陌生女士,疑惑地問道:“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這樣的讚美果真讓這位長相很符合費內波特人審美的年輕小姐高興了起來,她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很榮幸見到您,埃姆林·懷特大主教,我剛從費內波特搬來這裡,請原諒,因為家中長輩的偏見,我不得不在母神和您的的麵前遮掩麵目。”
“長話短說,我來這裡,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訴您……”
說到這裡,這位小姐用警惕的目光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對埃姆林說道:
“大主教,我聽說,我聽說似乎有很多大人物都想要在你的身上挑毛病,就和我那位長輩一樣,他們不待見母神教會,想要抓住您的過錯,或者故意挑起事端,做出對您不利的事情。”
原來是這件事情啊——埃姆林居然覺得毫不意外,甚至還有些想要感謝對方的關心。
他在貝克蘭德裡感到舉步維艱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情了,血族認為他得到了其他神靈的眷顧,對他保持了一個比較客氣的距離,父母都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跟他聯絡。魯恩人把他當成費內波特人,費內波特人希望他做完全的自己人,一個兩個每天都在他的耳邊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但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埃姆林·懷特其實哪國人都不算,他隻是一個運氣很好——或者運氣不好——剛好被自己本來不信仰的神眷顧了的路過血族而已。
維持這個教堂安寧的現狀已經很困難了,更多更複雜的鬥爭,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同樣的,埃姆林也不想聽兩邊的人互相吵鬨,如果不是為了信徒,他根本連管都不想管。
時至今日,忽然有人來安慰自己,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和左右為難,儘管隻是一句安慰和提醒,但埃姆林的心情一下子好起來了。看著這位小姐的臉和精致的打扮,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過家,沒有去看自己的那些曾經喜歡得不得了的人偶了。
“謝謝。”他發自內心地說。
那位小姐似乎還沒說完:“還有……”
總是低著頭的女仆此時也走到了她的身邊,沒有說話,卻抿著嘴輕輕地拉了一下她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