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植懷深深地看著容芷,眼底的情緒複雜。
有愛、有愧疚、有虧欠,還有……恨。
是的,他對容芷有恨。
或者說,也是對他自己的恨。
他恨的是,為何他們兩個人要遭遇這一切。
恨他們兩個人,為什麼在命運的步步安排下,像兩條相交的線,短暫的交錯過後,便越走越遠。
歸根究底,桑植懷恨的是他自己,是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
自責到了極點後,便又開始遷怒於旁人,為何沒有能力同他一起力挽狂瀾、改變命運。
甚至到了最後,還會責怪他人為何不能放下過去的一切,和他攜手重新開始。
可是,桑植懷自己也明白,骨肉生死離彆的事,怎麼可能就能那麼輕易地“重新開始”。
無能為力,是他們如今的真實寫照。
桑植懷覺得,可能這一麵,便是他和容芷兩人此生的最後一麵了。
他第一次不顧容芷的阻攔,抬腳硬是闖進了容芷的院落中。
兩年沒能進來看過了,院中蕭瑟非常,與當初容芷初入桑帥府時候的金碧輝煌,已是完全兩個樣子。
雕龍畫棟雖猶在,但是由於日常疏於保養和打理,已經產生了許多細小的裂紋,積上了厚厚的灰塵。
桑植懷回想起來,一年多前,容芷便強硬地把她院中伺候的丫鬟趕去了外院,包括貼身伺候的小桃兒。
再後來,也就是前段時間,隨著新政府的上台、新的民生措施頒布,中華大地上人人平等,從此不再有什麼主仆的說法。
桑植懷更是在交了兵權後以身作則,率先遣散了一眾家丁和丫鬟,並給了每個人豐厚的遣散費,讓他們從此各奔天涯。
偌大的桑帥府,就這樣散了。
而外麵所發生的這一切,容芷都毫不知情。
原本,水芹之前也有和她聊過,但容芷的注意力隻在桑植懷什麼時候去將他們的女兒找回來,其他的話題一律不理。
漸漸地,水芹或者是其他任何人,想再和她說些什麼的時候,容芷總是第一時間問:“桑植懷打算什麼時候去找我的女兒?”
無論是何話題,她都能繞回到“找女兒”這件事上。
後來,水芹便也很少再來探望容芷了。
再加上外頭已是改天換地,桑帥府自身也麵臨著極大的危機,桑帥府中的眾人未來前路在哪裡,都尚未可知,因此,桑植懷和水芹都在外奔走,希望為自己和後代謀一個好前程,便再無人來將外麵的一切變化,告訴容芷了。
桑植懷看著戒備的容芷,輕聲說道:“阿芷,彆緊張,你放心,我不再進去了。”
他的腳步停在了院中。
但即便容芷同意,他也是不願意再進到屋內了。
他和容芷在那間正屋內,度過了人生中最愉快的一段新婚時光。
那時候的容芷,精神煥發,充滿了活力,一心想著要將自己在西方學習到的許多先進思想、先進文化傳播給中華大地上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