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勃勃的敗退,如同投入深水當中的一顆巨石,蕩起的恐怖漣漪,快速的擴散到了整個疏勒國。
喀什噶爾城頭的疏勒守軍,看著狼狽逃回的車師大軍,眼中滿是驚恐。
戰馬喘息如破風箱,馬背上騎士殘甲上沾滿塵土與暗褐色的血汙,不少人身上還插著折斷的箭杆。
赫連勃勃頭盔歪斜,玄色大氅撕裂了好幾處,沾滿沙土,如同殘破的喪幡。
他臉上那道被飛石劃破的血口已經凝固成猙獰的黑痂,原本如鷹隼般的眼睛裡,此刻卻布滿血絲,臉上滿是驚怒與後怕。
進城後,他甚至沒有看城牆上那些驚疑不定的疏勒士兵一眼,而是徑直帶著殘兵撲向王宮方向。
轟隆的馬蹄聲,驚的城內民眾肝膽俱裂。
王宮深處,得知赫連勃勃戰敗的消息之後,烏維頓時嚇的癱軟在了地上:“敗…敗了?怎麼可能?車師鐵騎怎麼會敗給一群泥腿子?!”
沒有人回答,疏勒的一眾大臣貴族,此刻也是臉色慘白,心中也各自思量了起來。
要不是有車師人的幫助,就憑烏維這個蠢貨,怎麼可能坐上國王的位置?
如今,逃亡的公主殿下強勢歸來,不僅發動了百姓的起義,居然還擊潰了被烏維依為靠山的車師人。
顯然,公主背後也有著其他更加厲害的靠山。
如此一來,那國王的位置,還指不定是誰的呢,這些大臣和貴族們,自然也開始思量起了各自的後路。
是夜,王宮議事殿內!
壓抑的氣氛幾乎讓人窒息,牛油巨燭燃燒的劈啪聲,清晰可聞。
赫連勃勃已經換了一身新甲,眼中的驚懼,也變作了滿滿的戾氣。
“強弩,他們至少有著十具以上的強弩,那種強弩,隻有漢軍才可能會有,還有那環首刀,也是漢軍的裝配。
他們的伏擊點選擇十分精準,戰陣也頗有章法,這絕不是烏合之眾,而是軍隊,是受過正規操練的軍隊!
阿娜爾汗背後站著的,一定是那些漢人……不對,是那些該死的漢商!”
赫連勃勃猛地看向烏維,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陛下,還請您告訴我,那些漢商的車隊裡,還有那些堆滿絲綢琉璃的‘漢市’當中,到底藏著多少刀甲弩矢?!他們到底想乾什麼?!”
烏維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左…左大將……本王真的不知,那些漢商……他們隻是來做生意的而已,本……本王也隻是收些稅金,至於他們做什麼,本王哪裡敢管?”
“收稅?!”
赫連勃勃的臉色頓時一沉:“用你們疏勒的糧田、和百姓的骨頭去收他們的稅?!
現在好了,他們用賺來的錢,買了你們的地、買了你們的糧不說,還要藏在車隊裡的刀弩,來買你們的命了,甚至是整個疏勒……”
說著,他又猛地轉向殿內噤若寒蟬的疏勒大臣:“馬上去查,所有漢商貨棧、貨物,尤其是那些覆蓋油布的大車,一個角落都不許放過!敢有阻攔者,格殺勿論!”
“不可!”
一個須發皆白的疏勒老臣顫巍巍地站了出來:“左大將!那些漢商此來,是受大漢朝廷所派遣而來,我等若是貿然搜查,恐引發大禍啊!
況且…況且他們車隊護衛甚多,皆有兵器,強行搜查,必然衝突,這……”
雖然大漢與西域已經有六十多年不曾往來,但這幾十年的時間,並不能抹去大漢過去所留下的赫赫威名。
“衝突?!”
赫連勃勃一把揪住老臣的衣領,將他像小雞一樣提了起來:“等他們把刀架到你脖子上的時候,就他娘的不是衝突了,而是是滅國!懂嗎?”
隨後,赫連勃勃狠狠將老臣摜在地上,環視殿內,殺氣騰騰:“傳我令!王城即刻戒嚴,緊閉所有城門!
所有漢商及其車隊護衛,限一日之內,交出所有武器甲胄,並集中至城南空地接受盤查!違令者,視同叛逆,——立斬無赦!”
這道命令,如同一道炸雷一般,震得殿內眾人臉皮齊變。
……
城西,“漢市”貨棧區內。
糜喬放下手中精致的青瓷茶盞,聽著手下管事急促的稟報,臉上看不出絲毫驚慌,反而露出一絲早有所料的譏誚。
“封鎖貨棧?交出武器?赫連勃勃這條瘋狗,果然被文將軍打痛了,竟真的開始胡亂咬人了。”
糜喬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街道上那群如臨大敵的車師騎兵和疏勒城衛軍,嘴角露出幾分輕蔑的笑容。
“大掌櫃,我們怎麼辦?難道真的要將武器交出去?”管事憂心忡忡。
“交!”
糜喬微微一笑:“他們既然想要,那就給他們是了,把那些用舊了的、快報廢的柴刀、豁口的匕首,還有幾具早就被沙子卡壞了機括的舊弩,都給他們送去。
所有大車也都推到城南空地上,讓他們查個夠……”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告訴咱們的人,還有那些依附我們的本地豪商,真正的家夥,一件都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