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六月。
兗州,東郡,都水監行轅內。
王潛麵色凝重的端坐在營帳內,在他麵前的桌案上,擺放著其他河段工地送來的行文奏報。
隨著運河工程規模日益浩大,諸多問題也開始浮出了水麵。
其中最為關鍵的,莫過於物資調運情況。
糧食倒還好說,沿途各地的常平倉大多已經基本建成,倒也可以維持數十萬河工的需求。
但每日需要支付給河工們的工錢,則成了一個最大的問題。
銅錢笨重,長途運輸風險高、損耗大,且帝國銅礦開采冶煉速度,已隱隱跟不上這史無前例的消耗。
如今,豫州、冀州的部分河段,因銅錢轉運問題,已經拖欠了河工好幾日的工錢了。
雖然眼下並沒人多說什麼,可若時間久了,難保不會出現騷動。
最為關鍵的是,萬一因此影響到朝廷的信譽可就麻煩了。
麵對如此問題,王潛也不得不將目光放在了大漢商行內部通行的“錢引”上麵。
如今的大漢商行,在以王潛為首,曹家、荀家、楊家、糜家、以及諸多地方豪商為輔的經營下,大江以北的大多數郡治所都有著其分號。
而商行之所以發展如此迅速,其內部流通的錢引,可以說是居功至偉。
如今的朝野上下,幾乎大部分人都知道了“錢引”的存在。
“看來,也是時候以此為契機,來動一動金融了……”
王潛暗自呢喃一聲,然後取來紙筆,寫下了一份傳信,並快馬朝洛陽而去。
大概過了十餘日,一隊百人規模的精壯護衛,護送著十輛大車,緩緩的來到了行轅內。
這些護衛們押送的不再是沉重的錢箱,而是數口密封嚴實的大木箱。
箱蓋開啟,裡麵整整齊齊碼放著一疊疊印製精美、質地堅韌的桑皮紙券。
紙券以靛藍為底,邊緣飾以繁複的雲雷紋,正中是醒目的朱砂大字——“大漢寶鈔”。
在這些寶鈔依照規格大小,分彆標注著“當千錢”、“當百錢”、“當十錢”等不同麵額,並加蓋了鮮紅的“大漢商行總行印信”及“少府錢監之印”兩方大印。
在大印當中,更有細密繁複、肉眼難辨的暗記水印潛藏其中。
“奉王師令!”
工兵校尉的聲音響起,“自本月起,爾等軍餉,半數為銅錢,半數為朝廷新發之‘寶鈔’!
此寶鈔,乃天子詔令,王師與大漢商行擔保,可在任何大漢商行分號以下的糧店、布店、鐵器鋪,按麵額十足兌換銅錢,或直接購買等價貨物,但遇拒收者,皆可向官府檢舉,朝廷定以抗旨論處!”
河工們麵麵相覷,看著手中那輕薄卻精美的紙片,充滿了新奇與疑慮。
這輕飄飄的紙,真能當沉甸甸的銅錢用?
儘管人們心有疑慮,但出於對朝廷、官府,還有對天子和王師的信任,還是有不少人選擇了相信。
當人們拿著剛領到的“當十錢”寶鈔,忐忑地走進行轅外由大漢商行特設的兌換點,並成功的兌換出相應的錢幣和商品的時候,疑慮也徹底打消。
接著,運河沿岸其他的商行分號,也紛紛掛出了“收兌寶鈔,十足通行”的牌子。
甚至有不少大漢商行以外的人,也開始想方設法的從商行手中兌換錢引,用於大宗交易。
畢竟,沒了銅錢轉運的壓力,不僅交易起來更加快捷方便,還極大的降低了成本,可謂是好處極多。
當然,關鍵是這些錢引有著大漢商行的背書,人們使用起來放心,也不擔心會砸在手裡。
更直觀的是,當河工張老栓揣著剛領到的八十枚銅錢和一張“當百錢”寶鈔,在集市上為家裡扯布時,布店掌櫃驗看了寶鈔上的官印和暗記後,竟痛快地收下了那張紙,並找還了他二十枚銅錢。
“這……這紙片子真能當錢使?”張老栓捧著布,還有些發懵。
“老哥,朝廷蓋了大印的,商行作保,怕啥?”掌櫃笑道,“聽說在洛陽城,大戶們買賣絲綢瓷器,都用這大麵額的寶鈔,方便著呢!”
寶鈔的便捷性迅速顯現。
大宗軍餉、工程款項的調撥變得異常迅捷安全,商賈們進行跨州郡的大額交易也無需再雇傭龐大的鏢隊押運沉重的銅錢。
運河沿線,寶鈔的流通範圍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快速擴散。
然而,寶鈔的大規模試行,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巨石,在洛陽朝堂引發了前所未有的激烈辯論。
這場辯論,由大司農曹嵩親自主持。
自從曹操出使鮮卑,逼迫檀石槐投降稱臣之後,他們曹家的地位,也跟著一起水漲船高。
尤其是曹操,更是被許多人吹捧成了新一代的第一人。
兒子出息,身為老子的曹嵩自然也是臉上有光。
禦座下方,曹嵩滿麵紅光的先是朝劉宏行了一禮,然後才看向殿內一眾同僚,朗聲道:
“諸公,關於王師於運河修建當中,使用大漢寶鈔一事,引得朝野上下爭論不休,有言其妙者,也有說其不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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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表陛下和朝廷明辨納諫之德,今日朝會之上,諸公皆可對寶鈔之利弊暢所欲言。
但有一條,諸公之言,要確保言之有物!”
一句話,便定下了此次朝會的調子。
“陛下,諸公!”
主管國家糧倉的太倉令首先站了出來,激動地揮舞著一份賬冊:“寶鈔發行至今才不過三月,僅運河工段及北軍部分軍餉,所發寶鈔便已逾五億錢!
然朝廷府庫之銅錢儲備卻並未同步大增,此等以紙易物,空耗國帑,與昔日之‘白鹿皮幣’何異?
長此以往,寶鈔濫發,必將導致市麵錢賤物貴,萬民遭殃,此乃禍國之源!”
太倉令此言一出,頓時引了一陣憂慮,相當一部分務實派官員紛紛出言附和。
“還有!”